你看到了什麼顏色——專訪《Pink Mao》導演唐菡

作者
徐見漣、陳俊凱(青少年評審)

來自中國的唐菡導演,因為出國留學而減少了回國的機會,他形容,每次回國都會有種新鮮感。一次偶然的機會到了上海的商場,發現自己手中的百元紙鈔已漸漸被數位支付取代了。「我當時意識到,手裡這張一百元可能已經開始變得慢慢不可見了,或者進一步地說,貨幣上毛澤東的肖像正在逐漸消失,會不會最後僅僅變成一個數字或符號流通在經濟體系裡面,那麼毛的形象又會何去何從。所以從這個之後我就會開始慢慢關注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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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政治都影響了我們對顏色的感知

在探討問題的過程中,導演意外發現身邊的朋友都很直觀的認為一百元人民幣就是紅色的,和中國人民銀行官方網站上標示的一樣,但國外的朋友卻和導演有著相同的見解,認為那是粉紅色的。這激起了導演的好奇,原來顏色不僅是感官上的感知,也受到文化、政治或者心理的影響。

比如在導演成長過程中,任何有關中國的一切宣傳都會以紅色作為主題,象徵著革命烈士的鮮血,一切的紅色象徵都在成長的印記中潛移默化。而粉紅色在現代社會中,常會和粉藍色被分為女性和男性的標記;但在研究過程中,導演發現在一次世界大戰前,這樣的象徵其實是相反的:「粉藍色作為和聖母瑪利亞的藍色連繫,是代表女孩的顏色;粉紅色則作為一種紅色減弱的色彩,反而是更加男性氣質的象徵。隨著一戰後商業廣告的推動,粉紅色就開始慢慢被用來描述嬰兒或者小女孩,這樣把特定的色彩放在既定框架裡的推廣,反而獲得了成功。但為何具有這麼強硬男性氣質的領導人肖像會用粉紅色、所謂刻板的女性色彩來呈現,紅色卻一直根深蒂固在這個中國的文化和意識形態之中?顏色其實很難準確地去定義,也很容易產生理解上的偏差。」因此,導演嘗試在影片中分別探討粉紅色和紅色在文化、政治認知或心理學上的含意,「希望觀眾在透過這種敘述、解釋和分析之後,重新回看這張紙幣,可能會有不一樣的感受及不一樣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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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像的變革,社會的轉換

除了對顏色的研究,片中導演也對各種空間、物品及貨幣上毛澤東肖像的變革進行了探討,從典型的社會主義生產景像、風景到各種人物肖像,毛澤東在每次改版的人民幣中逐漸取代其他物件成了唯一;而天安門廣場上毛的畫像也經過數次的修改,成為現在正面面對人民的模樣。

導演的成長並沒有經歷過毛的時代,因此他們這一代對毛澤東的理解和前一代長輩是大相逕庭的。毛澤東對於導演來說,更多的是象徵貨幣,和消費經濟聯繫在一起,也因此透過研究貨幣及其他物件上肖像的變革,可以從另一個側面去觀看、了解這段歷史,從肖像的變革反映背後權力的關係,例如這個肖像從什麼時候出現、為什麼要對同一個肖像做不同的調整、調整的理由是什麼、調整後又會具備什麼樣的新的含義......等等,也說明了製造圖像其實也是一種權力。
 
「在一個陶瓷批發市場......大概是2018年......有好幾家商店都把有毛澤東肖像還有習近平肖像的盤子擺在一起賣。其實我當時看到這個場景的時候,心裡頓了一下,把圖像並置是很容易的,但是並置不同時期的歷史就需要很小心謹慎。因為如果太輕易的去做歷史的對比,有可能會簡化掉歷史的複雜性。」鄧小平作為將中國帶進世界經濟的重要人物,在20世紀末為中國帶來了巨大的轉變,但在1999年後,所有的人民幣上都出現了毛澤東的肖像。片中將這兩段有些時間差的歷史畫面並置在一起,但它們之間的聯繫卻是相關的,「它們某種程度都代表中國想要積極進入全球經濟體系,也能從1999年這個歷史節點讓人回想到鄧小平之前所做的改革開放,其實也慢慢地往新自由主義的道路上走。」

另外,在數位化的象徵上,片中選用了像是作為紅色的反向色——跳動閃耀的綠色燈光、巨大電視牆中無數像素點投射的中國國旗等,來回應數位化的過程,嘗試達到數位化「模糊性」的隱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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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回國,一切都像按了一個加速鍵」

「每年回到中國總是感覺到非常大的變化,就像一種加速的體驗,就像中國官方這幾年不斷強調的『加速』。當一個紅色的物體被加速或旋轉的時候,它會不會變成減弱的紅色?是否也回應中國這幾十年來高速發展所帶來的變化?」因此導演在片中也使用了許多畫面,如貼上人民幣旋轉的風扇來訴說,這也帶出影片結尾所提到的疑問:毛澤東會不會隨著支付的數位化變成一個粉色的幽靈?一個不斷在加速的紅色整體,是否會變成一個粉紅色、看不清的影子存在,成為了某一片籠罩在上空、我們不曾發覺的陰影?但導演也特別提到,她不希望給這些問題或意像一個絕對的標準答案,而是希望觀眾也能各自去想像這些幽靈、模糊究竟是怎麼樣的存在,找到自己心中對於本片的註解。

從生活中尋找靈感 

回顧唐菡的創作,除了此次《Pink Mao》外,其實有許多創作都是從生活的觀察出發的,「我覺得在日常生活的觀察中,如果有我特別感興趣的一個點的話,我就會開始持續的觀察。它會每天進入到你的日常生活中,你偶爾可能會想起『為什麼呢?』這個問題,然後可能就會開始去嘗試了解更多。」而持續的觀察及更深入的了解,構成了對事情的思考、靈感的來源,更帶出了不同的觀點。導演現在正持續創作新作品,接下來將有許多展覽、講座,非常期待唐菡未來帶來更多精采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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