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入無盡島》映後座談

時間：05.14 TUE 14:30
地點：京站威秀影城10廳 
主持人：楊子暄
出席影人：《登入無盡島》製片 Boris GARAVINI
譯者：錢佳緯
攝影：王文玨

主持人
剛剛看的這部電影《登入無盡島》是這次入圍國際競賽的作品，我們常常覺得看紀錄片可以讓我們認識不一樣的世界，這部片真的帶我們到了一個非常不一樣的世界。我們先歡迎這部片的製片Boris來到現場。導演很遺憾沒有辦法到台灣、來到現場，因為他們現在正在為新的作品做剪輯的工作，但他們聽說兩場放映在台灣都直接滿座，所以非常感謝各位願意花時間來看這部作品。我相信觀眾會有很多的好奇，不管是對於工作方法，或是玩遊戲的策略等等，所以等一下會多留一點時間，讓大家把握機會提問。一開始還是想要先請問Boris是如何與三位導演認識的，以及為什麼會開始拍這部作品？

製片
我第一次見到這三個人是2017年的時候，三個人都在法國南部的蒙彼里埃（Montpellier）這個地方念電影學院，剛畢業。他們當時做了一部電影短片，這個短片其實也是在遊戲裡面玩的紀錄片，他們玩的是美國的遊戲GTA5《俠盜獵車手5》。我當時很驚訝的是看到有人可以在遊戲世界裡試圖製作紀錄片，然後在探索整個（遊戲）世界的同時，認識不同的人，對我來說這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議的事情。我當時看到這個作品就覺得驚為天人，非常想和他們合作。因為我們住在相同的區域，所以我就直接聯絡、認識他們，希望能夠一起合作。

今天各位看到的這部作品我們是從2018年開始發想和創作，到今天為止，前後總共花了六年的時間。一開始本來也要挑GTA5這款遊戲，但是要獲得拍攝的授權非常困難，所以就決定選這個來自捷克的遊戲。我們一開始其實不確定要拍長片或是短片，也認為這個過程會充滿驚奇，但可能也很危險。因為2018時，還沒有很多紀錄片在探討虛擬世界裡發生的事情，所以在沒有前車之鑑的情況下，有很多未知和可能性。當時選這個遊戲還只是沙盒模式，也就是開放世界模式，基本上它沒有故事軸線，你沒有特定的任務，基本上就是在裡面要遇見不同的人、試圖求生。當時我們的打算就是進入這個世界後，找到裡面的遊戲玩家、社群，跟他們互動、交流，所以前後大概也是花了兩年的時間，最後才找到各位在影片中看到的這些角色、人物，還有玩家。剛才提到的，前後總共花了六年、非常長的時間試圖進入這個世界跟社群當中。

主持人
非常精彩的分享，那我們先看一下現場觀眾有沒有任何的提問。

Q1
非常感謝這部片子帶來的奇妙體驗。有兩個問題想要知道，第一個問題是死亡在這個遊戲裡面代表的是什麼、對於玩家而言的意義為何？第二個問題是想問當時因為遇到非常特別的全球疫情，遊戲裡面的人物都是選擇逃離真實生活的選擇，想請問你們會如何評價他們的選擇？或是怎麼樣去評價這種狀態下的現實與虛擬？

製片
當遊戲裡面的玩家死亡後，會失去它所有的裝備、衣服和各種道具等等，然後就退回到起點，起點的話是在海邊。這個遊戲發生在一個島上面，所有的事情、故事情節或者各種遇見的情況都發生在島的中央，所以一旦你死了，就回到海邊。因為這是一個很困難的模擬遊戲，光是從海邊走到中間，就多兩個多小時到三個小時。當時攝影師死掉之後，真的花了很長的時間從海邊走到可以跟他們會合的地方。所以如果一個角色死亡的話就會浪費一大堆時間，你在遊戲中死掉的話通常是被另外一個玩家殺死的。除此之外，在這個遊戲裡面也要記得求生，也就是要定時記得吃東西。比如說其中一個導演Guilhem的角色就是要不斷地狩獵動物，確保大家都有吃飽，也要記得餵攝影師吃飯，要不然他就會手抖，會很難繼續拍下去。

在疫情之下，其實對這些玩家也沒有什麼影響，因為在疫情之前他們就已經玩了很久的遊戲，花了很長時間在遊戲裡面，跟真實世界的往來本來就比較少。在疫情發生之後，他們其實花了更多、更長的時間在家裡面。因為法國在疫情期間經歷過兩次封城，所以他們也許在這樣的情況下，才意識到自己好像真的在遊戲上花了太久的時間。除此之外，他們其實並沒有太多的改變跟影響。封城期間我們還是持續拍攝，但因為我們意識到在這樣隔離的情況下玩遊戲太過極端，所以拍攝完畢後我們就沒有繼續玩這個遊戲。

至於這些人選擇要面對現實或是進入虛擬世界，我們不會對此進行過多評價，因為當初我們拍攝影片的動機和想法是想要進到這個虛擬世界，去了解大家在裡面怎麼樣互動跟交流，建立不同的友誼跟關係等等，所以我們並沒有特意去問大家進來（遊戲）的動機是什麼。有些人也許是為了要逃離現實，但有些人也許不是這樣，就像有一個玩家玩了很長一段時間後，決定要退休或離開遊戲而因此消失。那也是在這樣的時間點，我們覺得差不多到了拍攝完成的時候。

Q2
很感謝可以看到這部片。有兩個好奇的問題，第一個是遊戲中這種軍團的設定或是牧師的角色，是遊戲裡本身就有提供的選擇嗎？還是是他們自己另行組成的？第二個問題是想問虛擬世界的知情同意權，像這樣在數位世界的田野，是直接跟在虛擬世界裡面的角色說明，還是說會跟他們做線下接觸呢？

製片
在這個遊戲裡面其實是一個非常開放、非常自由的遊戲，當時捷克的遊戲電玩開發公司開發出這個遊戲之後，就把它交給玩家，讓玩家自由去發揮。基本設定就是大家會在末日後的孤島求生，而在這個故事基礎之上，大家可以開發出各種不同的東西，比如說設計出新的道具或服裝，然後匯入到遊戲當中作使用，所以他們每個玩家有很多的自由的選擇權跟開發權。

其實每個玩家他們到了這個世界裡面後都在角色扮演，直到現在還是有一些玩家繼續在做角色扮演，比如說我們其中一位導演，他就在裡面扮演紀錄片導演，這個設定也牽涉到第二個問題。權利在這部作品中的確非常有趣，因為我們剛才提到，在這部作品之前，其實沒有人去拍攝過跟虛擬事件有關的紀錄片。所以我們就需要自己去摸索、釐清每個人的權利。在遊戲中，角色是屬於開放公司的，但聲音是屬於每個玩家的個人財產權。剛才提到我們其中一位導演就扮演那個紀錄片導演的身份，不過遊戲裡每一個人都在做角色扮演，所以一開始我們問說可不可以使用你的聲音或肖像權的時候，每個人都說可以可以，因為他們並沒有想像到我們真的要拍一部紀錄片，他們以為只是很多人拍YouTube的實況影片。一開始前兩年的時候很多人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其實到最後會真的出現在一部紀錄片當中。其實在這個遊戲裡面沒有那種即時通訊軟體，或是電話往來的通訊方式，所以要聯繫他們其實並不容易。比如說在一開始看到的那個玩家，其實我們只跟他見過一面之後他就消失了。理論上如果這個玩家之後心血來潮決定要去法院告我們的話，他可能會勝訴。但是後來這些主要角色跟玩家，我們都透過不同的方式跟他們取得了線下聯繫的管道，然後再透過社群媒體、網站或者是群組的方式，一步步取得正式授權，跟他們簽了協議。

主持人
因為他們玩了九百多個小時，沒記錯的話，拍攝大概也有兩百多個小時，好奇在剪輯的過程中是怎麼去跟剪輯師配合？又怎麼去理出一條敘事線？希望可以談談剪輯的部分。

製片
我們當時選擇剪輯師的條件是希望那個人對於電玩遊戲或線上遊戲沒有什麼興趣，因為三位導演，如剛才主持人說的，在遊戲裡沉浸了上千小時，又有兩百小時的素材。這種情況下他們「當局者迷」，需要一個「旁觀者清」的觀點，希望有不同的想法來看待一切。所以我們當時選擇了這位剪輯師Nicolas，請他來給我們看應該要如何去呈現。後來Nicolas大概看了一百個小時後，剪出了最後我們看到的故事。所謂的敘事軸線，基本上就是依照時序的推進，記錄玩家或三位導演在這個世界裡面遇見不同人的過程。順帶一提，我們進入到遊戲時其實沒有特定的劇本，因此我們在申請不同的經費時，基本上就是把我們每天在遊戲裡的遭遇和認知的世界記錄下來，再用記錄的內容作為我們申請經費的素材依據。所以當時我們並沒有特別預設說在裡面可能會發生什麼事，各位看到的一切都是他們所遇到或遭遇的真實事件。

Q3
比如像在對話中有很多精彩和特別的部分，好奇那些玩家他們在看過作品後的反應？

製片
在這樣的過程中，其實我們的訪談聚焦在虛擬世界所發生的和現實世界一樣真實，不同的情緒都有可能在訪談中發生。這些玩家在作品完成之後都看過這部作品，可能是透過線上或影展的方式。我們基本上並沒有跟他們任何人在真實世界當中碰過面，因為對於每個人而言，他們設定的界線不一樣。他們可能很樂意跟你在線上、透過社群媒體或群組交流，但是他們有些人可能會覺得要真人面對面會太過了，我們也尊重這種選擇，所以我們並沒有跟他們在真實世界見過面，而是讓他們用不同的方式去看待這一切。他們有些人也是YouTube的實況主 ，所以他們會拍實況影片。對他們來說，這部影片的速度、節奏可能太長或太慢，但總而言之，他們非常喜歡這個玩遊戲的背景。

Q4
對於開頭吃人的8+9團很好奇，其中有一個寵物小公主，這個角色是整個遊戲裡面明顯在受苦的角色。因為有些人可能遇到壞人就立刻就被射殺了，而那個人是維持一個很長的、非自願的狀態。所以我想要詢問的是，他是因為沒有武器無法自殺，還是說等他重新登入遊戲後，一樣會被困在寵物台上嗎？如果有人像這樣被霸凌，他是有辦法重來、留住遊戲中的一切嗎？

製片
我們其實只有遇到那個團一次，後來曾有跟他們說過電話連絡討論，但後來就沒有下文了，所以當時沒辦法問到扮演寵物的人是自願還是非自願的。在我的角度看來，他可能是被挾持，也可能是這個團體的入教儀式，像是你必須要在這邊站三天等等，我們不得而知詳細情況如何。原則上這個遊戲角色是不行自殺的，所以如果你被其他的玩家鎖在某個房間、困在那個地方，你唯一的解決之道就是想辦法逃出去。即便是你斷線或登出再回來，你還是會回到同一個環境。如果沒有辦法逃出去的話，你就只能夠花錢，重新建一個新角色，然後放棄原來的角色；不然的話，你就會一直被困在那個地方。

Q5
感謝你們拍這麼棒的片，有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是我有在一些報導看到，這部片其實有劇本醫生，我想知道的是劇本醫生在這部紀錄片中意味著什麼，以及在那哪裡介入？我最好奇的是，你們在漫長的遊戲過程中，是拍到了什麼東西讓你們覺得片子可以收尾？第二個問題主要是關於遊戲公司。好奇他們看了這部紀錄片後，給了你們什麼樣的回饋？

製片
關於第一個問題，劇本醫生Alba其實是西班牙人，他是在比較晚期才加入的。我們一開始的時候拍了一些素材，之後想要尋求後製經費。所以為了這個經費，我們就寫了一個大概15到20頁的劇本，但這個劇本是在我們開始拍攝大概三年之後才寫的，相對（其他作品）晚很多。我們請他給我們意見，作為我們之後去提案、申請後製經費的素材。我第一次聯繫這個捷克的遊戲開發商是在2018年的時候，當時是爭取他們是否願意許可讓我們在裡面拍攝紀錄片，甚至之後做商業發行。他們一開始說沒問題，唯一的條件是要看粗剪。對製片來說其實是一個有點冒險、可怕的決定，因為我們是在2023年才完成粗剪，中間這五年我們都不知道這個開發商會不會允許我們做商業發行，所以這是一個有點焦慮的過程。他們在2023年時看了第一版本後，其實他們還蠻喜歡的。唯一的要求就是把那些畫面卡住、角色動作不流暢的地方剪掉，為了這件事我們還爭論一段時間，最後他們被我們說服。不過大家也有在影片最後看到免責聲明說「影片本身不能完全代表遊戲體驗」等等。但是後來在2023年3月的時候，遊戲開發商的其他人員也看到這部作品，之前只有法務人員看過。其實他們公司人員看到都覺得非常驚喜，因為這個作品的確反映、呈現出這個遊戲裡面的真實體驗。

Q6
（影片中）那些看起來奇妙的地方，我覺得有點超自然的感覺，比較好奇是他們（導演）遇到這些人的時候，他們的身分、角色還有體驗等等。

製片
在這個遊戲中，有些玩家玩了十年之久的時間，他們當然想要挑戰這個遊戲的極限，或是挑戰一些原本應該不可以發生的事情，所以各位看到有些人，比如說從石堆底下鑽出來、走在水上等等，這些都是玩家試圖挑戰伺服器或挑戰世界的各種做法。我們當時在拍攝的最後邀請大家到某個地方聚集，因為那些人都玩了很久，他們也都知道那個地方在哪。當大家都到這個地方之後，他們會一些像是走在水上的特異功能，所以我們當時預設他們會做這些特異功能，就問他說「我們準備要結束拍攝了，你可不可以在水上再走一次給我看？」他們就再做一次。但我們並沒有預期他在做這件事情的同時開始唱歌，所以唱歌是一個意外的驚喜。

主持人
謝謝大家的提問，40分鐘很快就這樣結束了。剛剛在場外的時候，Boris說可惜三位導演不能來，必須由他出席，但是我覺得TIDF非常開心可以放映這部影片，也非常謝謝他為我們解密很多大家的好奇。再次謝謝大家來看這部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