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與意識之間的呢喃——專訪《布洛卡區》導演蘇明彥

作者
吳侑穎、陳安琦、許彤瑜、郭眏岑、鄭宇恩(青少年評審)

前導:為什麼存在?

《普羅米修斯》、《Why Man Creates?》和《銀翼殺手2049》都引發了蘇明彥導演對「人」的好奇,思考人為什麼會被生下來?人類為何成為人類?把這些問題連結起來,最終就回到了人為什麼存在?也許是因為創造所以存在,存在的本身可能是在創造某些事物;回到創作上,或許也能套用相同理論,創作者的存在就是在創造某些東西。

《布洛卡區》不只是導演對觀眾的訴說,更是導演對於影像的詮釋。身為觀者的我們,對於影片有相當多的疑惑,但對導演來說,「疑惑」正是創作者與觀者間的互動。此外,導演認為影像的想像沒有邊界,但同時也認為需要由人來定位。何謂真實?何謂影像?何謂「布洛卡區」?以下便是導演的分享。

 

broca_s_aphasia00015.jpeg

從作品中思考意識

《布洛卡區》是啟發自十幾年前導演在精神病院當兵的經驗,許多病患都已失去意識,在寫下與意識相關的劇情片《解離》時,意外得知在大腦某一部份損壞會引發失語,便默默的把這個想法記下來。後來有機會拍紀錄片時,因緣際會接觸到矽膠娃娃店家的報導,聯繫後就很順利的取得店家同意拍攝。

不過,在拍攝《布洛卡區》前,導演沒有想過自己會再拍紀錄片。在拍攝第一部盲人朋友的紀錄片後,被攝者與拍攝者間的距離、關係以及內心想法的衝突,讓導演有一段時間都只願意拍劇情片。2015年拍完《Listen,Darling》後,導演一直有個困惑:當紀錄片記錄下真實的故事,那些展露在鏡頭下的一切,無疑是將被攝者最赤裸的人生血淋淋的透過銀幕攤在大眾面前,他們的那些不堪,都被影像記錄下來。那個在影展中獲得掌聲喝采的自己,反觀依然坐在街頭的盲人朋友,紀錄片到底為他們帶來了什麼?或是根本什麼都沒有?

直到《紀錄觀點》王派彰與鄭秉泓告訴他「你沒有這樣想,就不會這麼做」,自己的意識就像一面鏡子,投射出的就是心裡所想的樣子,「你若沒有想要剝削被攝者的想法,拍出來的東西就不會有那樣的感覺。」在透徹自己的內心想法後,拍攝上自然能夠比較放寬心,導演談到這次的新作,在拍攝時自己其實會刻意避開一些事情,不過那條界線永遠存在自己心中,要不斷地去提醒自己,因為不論是生活或是拍片本身,意識形態就深植在我們腦裡,無法輕易根除。

在拍攝《布洛卡區》的過程中,空間上是由遠而近、由外到內的進行:從走廊到辦公室、從辦公室到人物旁、再從無聲的空景到人物的呢喃日常,能見到導演一步步與被攝者建立的信任感,以及雙方的熟悉程度。然而,接下來的難題便是「是否要再進一步深入」與「是否要就此停機」,導演內心不斷地衡量與思考,在無數掙扎後,才有了我們現在所看到的作品。

 

broca_s_aphasia00029.jpeg

 

創作是種直覺的反射,電影則是不斷提問的過程

導演向我們提到,在創作影片時並沒有特別去想要做成什麼樣的電影,他認為所謂「創作」是一種直覺的反射,是一種生活經驗的反芻。導演的思維與我們設想的大相逕庭,他並不會刻意思考觀眾怎麼想、是否能成功傳達訊息等等;相反的,他不喜歡被框架、不樂見過於直白的敘事,溫柔而隱晦的表達似乎才是其作風。

延續前述創作的思考,導演亦引用了台灣當代電影代表人物侯孝賢導演所說的「創作要背對觀眾」,在剪輯時,當導演認知到「敘事」有模糊化的空間,就會善加利用,以自身的觀點出發,不斷的將片段重新排列組合,思考訊息如何擺放,重新解構、敘事重組,將他近期的生活感悟與聯想到的子題緩緩融入其中。

 

broca_s_aphasia00031.jpeg

 

真實源自於?

導演運用去熟悉化的方式,將觀者可能有共感之處模糊化,使其對此產生疑惑,但又帶有一絲熟悉感,觸發觀者的好奇心與更多反思。對於觀眾的觀後感,導演則認為「觀者的詮釋,就是他的詮釋」,無意直接回答觀眾提出的疑惑,「我覺得那個真實是每個觀眾看完的第一瞬間,或者是觀眾反芻過程中所得到的那個東西,即便是問號也好,那就是一個真實,那就是你自己詮釋出來的,而不是導演跟你講的。」就如紀錄片不會為任何一個問題提供解答,我們只能從中不斷地提問、再三的咀嚼,找到我們內心的「真實」。

或許《布洛卡區》最為迷人的地方,就在於交錯的影像與多元觀點的處理,開啟觀眾無限的想像力與創造力,讓真實的種子在觀眾的意識中萌芽。

 

20220521_bu_luo_qia_qu_qing_shao_nian_ping_shen_zhuan_fang_he_zhao_2.p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