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攝影機溫柔陪伴街頭頑童成長: 專訪《小鬼當街》導演大衛.米庫蘭 Dávid MIKULÁN
日期:2024年5月11日
地點:臺北京站威秀
採訪撰稿:朱治潔、陳怡樺
原文片名KIX是什麼意思?
片名其實是個文字遊戲。Sanyi小時候不太會寫字,很多東西都會拼錯,有次我們在用蠟筆畫畫,Sanyi想寫dick(屌),卻把結尾拼成了x(匈牙利原文是fasz,他拼成fax)。但我們不想以DIX或FAX作為片名,於是把字首換了一個字變成KIX,這樣就可以有很多種不同的解讀,例如人生命中的「樂趣」、被「踢」出學校或是用腳「踢」球,這些字都是用kick(s),有種諧音的效果。
本片拍攝期超過十年,期間有中斷拍攝的時候嗎?剪輯上又是如何篩選大量素材?
剛遇見Sanyi並開始拍攝時,我對他非常好奇、常常見面,相對拍攝也比較密集,後來有一年我出國讀書,有段時間我們比較少見面。大家會發現片中主角12到14歲這段期間有個空缺,但這其實比較是我在創作上考量戲劇性做出的選擇,畢竟我們無法將所有事都放進電影裡,還是希望盡可能挑選合適的素材呈現Sanyi人生的不同階段。
當Sanyi成為青少年時我曾想過要停止拍攝,原本也沒預期會拍到他們長大,但這些小孩實在是太有趣了,更可以從中看到整體社會與他們的關係,而且我也一直想拍一部具深意的滑板片。探討如何結合不同類型的影像是我的興趣,片中我也嘗試融合滑板影片、實驗錄像和紀錄片的元素。
我讀的是藝術大學,但希望可以做出實際影響現實生活的創作,不只是拍出很美的東西而已。我從一開始就很相信這部作品。過去沒人關心這些小孩,直到意外發生、上了新聞,他們才成為群眾關注的焦點,我是在沒人在乎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相信他們了。
影片前半段許多畫面配上了Sanyi的內心話作為旁白,這些口白是在什麼情況下錄製的?
我訪談過Sanyi非常多次。Sanyi是個比較迷失、迷惘的孩子,因此我希望透過訪談的方式,教他如何表達自己、組織文字、練習如何說話。但一般的訪談得出來的結果都有點太制式,後來我發現當Sanyi用這個「超級英雄人格」講話的時候,就可以非常流利的表達自己的想法、非常有趣。片中這些口白,都是在這樣引導Sanyi講話的過程中,他即興說出來的,完全沒有備稿。剛好影片前半的影像素材也是非常片段式的,我們就用了這些口白串起敘事。
Sanyi的爸爸和女朋友是影片後段才比較常出現的人物,導演認為他們在Sanyi的成長經歷中帶有什麼樣的影響?
爸爸在片中有點像是個在場又不太在場的角色。Sanyi媽媽在片中常常以「爸爸等下會來打你」這種話嚇唬他,爸爸的形象好像很可怕,但他其實蠻無害,直到影片最後才有機會訴說自己的立場和想法。當然這位爸爸並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但我覺得這其實是世代累積下來的問題,我們很難譴責這些人,因為或許他們好幾代都是在貧困的環境中成長,同樣需要幫助。
而Sanyi女朋友的存在對他來說絕對是正面的。過去我們在Sanyi生活中,和他爸媽一起扮演了守護者的角色,直到他女友出現,就像是接手了保護Sanyi的角色,在身邊陪伴他、支持他。他們現在還在一起,Sanyi也已經跟女友求婚了,但目前處境仍非常艱難,因為Sanyi的訴訟還沒打完。
拍攝過程與Sanyi家庭接觸時有沒有遇到什麼困難?或比較印象深刻的事?
當然拍攝過程面臨了各種挑戰。例如Sanyi家人間常常有肢體衝突,我一開始其實不太習慣他們溝通互動的方式。當那場意外發生時,我們也陪著Sanyi一家一起面對,當下覺得蠻無助,不太知道應該怎麼做才好。儘管我跟這個家庭很親近,但還是有個界線存在,有時候會很想介入,但要插手別人的家務事很困難,我認為拍攝團隊能做的應該是嘗試開啟一些溝通和討論的可能。
片中不管是學校、社工、家人、警察,其實都沒有真正為Sanyi提供好的環境、發揮正面影響。放遠點來看,其實還有非常多家庭的環境跟Sanyi家非常類似,你就會知道這是社會整體的問題,政府的角色非常重要也責無旁貸。但匈牙利政府的溝通方式就是政治宣傳,以憤怒煽動、分化人民,加深彼此之間的衝突,也導致種種社會問題產生。
片尾回到了Sanyi小時候的影像,為什麼導演想用這個片段做整部片的結尾?
我們花很多時間思考要如何在片中呈現導演的角色,覺得放太多會變得有點太說教,於是最後選擇在片尾放了這段素材,希望呈現Sanyi就是個普通小孩,並沒有那麼特別,卻同時也具有自己獨特的個性。
片尾小Sanyi問我「你們什麼時候會再來?」當年的我並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我對自己沒能好好回答這件事感到很抱歉。而這個問題好像也是對著觀眾問的:你們什麼時候才會有時間陪伴家人和朋友?如何回應對方很重要,我們都該為彼此負責。這也是我們拍這部片希望傳達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