檔案影像的記憶革命: 專訪《沒有她們的星球》導演 法拉娜茲.沙里菲 Farahnaz SHARIFI

日期:2024 年 5 月 15日
地點:京站威秀
採訪撰稿:陳以庭

請導演談談製作本片的動機與初衷?

一開始,我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來記錄這個年代與革命後的伊朗,以呈現革命前後社會的差異。美國思想家、文學家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曾說:「世間沒有歷史,只有傳記(There is properly no history; only biography.)」。在我著手製作這部紀錄片時,這句話帶給我很大的啟發。當專制體制試圖控制我們生活中的一切,書寫自我的歷史是至關重要的,這也是我開始創作這部片的原因之一。

檔案影像在電影中扮演了重要角色,就您在二手市場蒐集來的影像,有沒有特別喜歡的片段?剪輯過程中有沒有沒放進正片但印象深刻的遺珠之憾?

這些檔案影像都像我的小孩,很難說比較愛哪一個,但我覺得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預告片裡女孩跳舞的畫面,我很喜歡她跳舞的方式,以及那段影像的質地。我收藏了很多影像都沒有放進片中,比如婚禮、生日派對、大家在跳舞的畫面,或是人們在國內外旅遊的影像紀錄。我日後會用這些影像繼續創作。

紀錄片一開始展示多張過往女性革命的照片;以及您使用自己從小到大,佩戴與未佩戴頭巾的照片進行對比,兩者都帶給觀眾很大的衝擊。請談談您對於影像中女性身影、形象差異的想法。

差別大致是出現在伊斯蘭革命前後。革命前,我們看到的女性都很自由,可以去游泳,不用帶頭巾;但在革命之後,這些景象都已不復見。革命後的影像,8 毫米膠卷紀錄比較少,很多都是用手機拍攝的,這些影片也是很重要的素材。另外,若將檔案影像分成公開的、家庭內的兩大類觀察,也會看見很大的差異。

您是否曾遇過支持頭巾規定的女性?創作過程中,身邊是否有人反對或是建議您不要如此冒險?

我有碰過一兩次了,基本上所有的女生應該都碰過至少一兩次,但不像片子裡公車上的事件那麼極端。這些女性隸屬伊朗革命衛隊,這就是她們的工作,她們是有領薪水的,她們的任務就是做這些事。

唯一反對的聲音就是來自我自己。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應該再等等?看看情況是否有所改善?但後來我還是決定把它剪完。

片中Leyla 將自己與伊朗之間的關係形容為踩在線上而不在線內,亦不在線外的位置。身為女性,留在伊朗的您如何看待自己的家鄉?請談談身份的「中間性」(in-betweeness)。

身份認同對我來說是一個蠻複雜的東西。現在,我被迫不能住在自己的國家,必須住在國外,就能完全能體會 Leyla 當時說:「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離開伊朗。」這句話的意思,也更理解她對伊朗這個國家,或是它代表的意義的看法——就像她說的,我們是那一條線上的一個點——其實在伊朗,有時候我也已經有這樣的感覺,因為我們只有在家裡才能做自己,在外面就沒辦法。

您在片中二度提及「記憶與遺忘」,請您分享這個主題之於本片、或之於伊朗的重要性?

伊朗政府會發布一些假新聞。比如說,屠殺一些年輕人,佯稱他們是自殺的。他們在那顆政府的星球裡面做這些事情,而我們在自己的星球上,要把真相找出來、記住這些真相,這就是我們抗爭的方式。

片中提及人民將遺忘曾經的自由,您母親的狀況也與遺忘相關,請談談兩者之間的對比。

這個對照確實是本片的架構,因為我在兩者之間觀察到某種連結。母親因為失智症的關係,包括政府的行為也漸漸不記得了,正好對照政府要求人民遺忘一段過去、彷彿強制人民待在政府的星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