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幻夢下的日常:停滯與未知——專訪《未來的列車》導演馬丁.迪奇科

作者
侯伯彥

ma_ding_.di_qi_ke_martin_diciccoshe_ying_you_jia_rong_enya_yu.jpg

 

「他們忽略現有鐵道,直接建造新的。新線開通後,誰還會管這條舊的?」

 

歐亞捷徑復興、促進經貿繁榮,電視播送著鐵路新建的新聞,語氣充滿對未來的許諾;位於邊境小站的火車站務員,卻只能日復一日等著那不會再來的列車,幽幽地吐出沒人聽見的心聲。

 

※   

 

紀錄片《未來的列車》(All That Passes By Through A Window That Doesn’t Open)以高加索地區的鐵路新建計畫為背景,卻無意呈現國族歷史的政治角力,反而微觀地聚焦於不同地域的人們,在這項龐大計畫底下的生活景貌:有充滿茫然未知的鐵路工人、也有時間幾近停滯的站務員日常,這些小人物的過去、現在與未來都因此為一條鐵路所串聯。

 

來自美國的馬丁‧迪奇科(Martin Dicicco)同時身兼製片、導演、編劇與攝影,耗時五年完成這部電影。影片的結構分為三部份,第一段呈現了亞塞拜然的鐵路工人,他們的食衣住行都離不開鐵路,時間也變成了修築進度,以距離作為度量;第二部份來到亞美尼亞的冷清車站,一位站務員因為時局使然,工作剩下百無聊賴的文書處理,每天只能打發時間、緬懷過去;第三部份則是列車行駛中的窗外景象,那是乘客在當下唯一可以目睹、並且共享的事物。

 

何以選用此種觀察式的記錄呢?馬丁表示,影片的結構到了剪輯階段才確立,一開始只是想讓重要的片段組合起來,他不是政治方面的專家,也並不想拍攝一部關於政治的電影。透過觀察的方式,除了強調這群人的生活重覆性,同時也捕捉了遠離這種重覆性的時刻──例如工人告訴他自己做了夢,於是就有了片中夢境般的橋段。對比強烈的是,當工人們因為工作不斷移動,遠在另一端的站務員卻完全相反,馬丁也採用了更多靜止的攝影鏡位來表現這個狀態。

 

影片計畫啟動之初,馬丁在亞塞拜然用衛星定位搜尋工人的施工點,欲前往拍攝卻屢次遭拒;之後,他準備了威士忌和香菸登門拜訪,於是老闆就讓他進去了。他們花了很長的時間一起生活,包括工作、吃飯與睡覺,直到工人們習慣馬丁在現場拍攝,他也就徹底融入其中。至於亞美尼亞的站務員則正好相反,由於他的所在地與世隔絕,生活也很孤獨,所以總是非常歡迎馬丁來訪,他們就像好朋友一樣聊天。

 

在電影公開首映之前,馬丁帶著影片回到兩個拍攝地點放映。亞塞拜然的工人們樂於見到自己出現在銀幕上,也對亞美尼亞的部份十分感興趣,因為生於蘇維埃政權垮台(1991年)以後的年輕人,從沒有機會到過亞美尼亞、或是見過當地人。當馬丁再度拜訪亞美尼亞的小站,站務員也給出了同樣反應:他覺得亞塞拜然的部份很有趣,同時也因為對方有工作,自己卻成天無事可做而感到失落。

 

事實上,當鐵路於去年完工之後,亞塞拜然的工人們就被政府給開除了,有的人留下來無所事事、有的人則前往俄羅斯找工作,但大部分的差事也都不長久。而目前亞美尼亞西部與土耳其相連的邊界仍然關閉,當地沒有經濟可以發展,人們都希望邊界重啟,卻也只能期待尚處變動狀態的政治局勢可以有所改善。

 

關於原文片名如詩句般的巧思,馬丁認為這代表了列車行進中由窗戶所見的景象:當他在拍攝時,有些列車的窗戶是關閉的。背後的意義是,人們不會知道這輛列車即將發生的事情是好是壞,看不見過去與未來,只有當下在眼前一閃即逝。至於片名的中文翻譯,其中「未來」可以用作兩種詮釋:「將來的發展」與「沒有到來」。為此,馬丁感到非常有趣,且與影片本身不謀而合──對施行這項鐵路計畫的政府來說,前者是個完美的標題;後者則代表了人們實際上的想法,數以億計的資金被投入其中,但他們仍舊在等待那尚未出現的繁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