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言語之中》映後座談(視訊)

作者
廖子毅

時間:2022/05/09 21:00-22:09-22:49
地點:京站威秀9廳
主持人:吳怡伶
​​​​​​​譯者:簡德浩
影人:《在言語之中》 導演 伊莉安.艾斯特.博茨Eliane Esther BOTS

 

主持人
今天我們映後請到的是人在荷蘭的《在言語之中》 導演 伊莉安.艾斯特.博茨(Eliane Esther BOTS)。先請導演跟大家打聲招呼。

導演
謝謝大家來看《在言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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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先簡單介紹一下導演,導演除了是影像工作者外,在荷蘭奈梅亨的Go Short電影節擔任選片。也有在烏特勒茲藝術大學教授動態影像。在開始提問之前,想先請導演,幫我們先簡短地補充一下這部片,裡面談及的事件的歷史背景。

導演
裡面呈現的是三位口譯員,在前南斯拉夫所做的大審判當中的狀態。他們舉辦的地方(審判的所在地),是在我的故鄉海牙,國際法庭在荷蘭。審判是在九零年代初期,前南斯拉夫當時發生的戰爭罪行。口譯員本身其實都有經歷九零年代初期的事件,他們也都來自前南斯拉夫。大審判給了受難者機會,去呈現當時的狀態,跟表達當時應該有的正義的形式。來讓正義能夠,或我們所謂的法網得以伸張。

 

主持人
導演是怎麼跟口譯員相遇?他們又是怎麼促成電影的拍攝?

導演
認識第一位Alma,其實是一個意外,意外的巧合,是在海牙的電影節所認識到。我在那看到有人在拍攝東西,我就去跟他聊天。想說有電影同業,也是影人。結果發現,原來他以前是口譯員。他以前是為ICTY(前南斯拉夫問題國際刑事法庭)做翻譯的。他跟我談了他的工作後,覺得很驚艷,這樣的角色有點像人型機器人。後來我希望可以更深入了解,再理解更多,他就介紹了另一位口譯Besmir給我。
第三位口譯員則是我在參訪一個前南斯拉夫活動場館的導覽,導覽當中我就談到了說,我在拍攝口譯相關的作品。結果這位Pops就來說:「欸!我是口譯,你應該要採訪我。」可以說是個巧合,但後來我們的連結蠻深的。

 

主持人
這部片的開頭蠻強而有力的,一開始的旁白就說:「突然間,你的想法變成我的想法,我就是你。」這句話還蠻直接地陳述出口譯員,他們的工作到底是什麼。只是在接下來的故事內容裡,他們遇到的案例又更為極端。變成他們要以超然或非人性化的方式去做轉譯。導演讓這些口譯員在片中,某種程度上是把他們的心聲說出來。很想問問導演,當時在採訪他們的時候,或蒐集這些資料,口譯是很難重新表達心聲的嗎?還是說,他們當時跟你分享故事時,他們的情緒或感想是什麼?

導演
的確,我在採訪他們時有看出,他們的情緒都有展露出來。口譯員的工作要他們展現中性,不能呈現太多的情感,可是他們在受訪時是有表達出來的。其實你聽得出來,影片中間Besmir表現出了很多憤怒,他不能理解加害者為什麼要對男孩痛下毒手。這個想法、這個事件,也在他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我也想讓大家知道的是,這三位口譯員,其實是在接受我訪問時,才第一次展露出對這事件的想法,他們從來沒有跟別人訴說過。所以很自然地,在談論這事件的時候,也會呈現他們的情緒跟情感。他們的工作很糾結,因為在這工作當中,有許多非常難以下嚥,或難以處理的證詞、證言。要他們不展露任何的情緒,其實是蠻沒有人性的一個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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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想問導演在這部片裡,有很多個應該是口譯員分享了不少故事給導演,但導演是怎麼擇選放進片中的這幾個分享?有很多的畫面,在講述的過程中是重建現場,可能是法庭的現場,或證人會客室的現場。這些重建的方式,是導演跟口譯員的共同創作嗎?還是說這是導演的想法?

導演
首先回答第二個問題,我創作的情況是沒有劇本的,而是隨著我遇到了他們,我們當下的交流交集會自然地呈現。所以我只是帶了一些模型,小的模型當道具帶去現場。想說當道具應該還不錯,帶給Alma的時候,她就衍生出她自己的一些想法。她就說:「花瓶、這些動物可以拿來呈現,還有超級英雄可以扮演不同的角色。」所以是她的想法。我就想說,那我們後面繼續拍攝,也可以沿用這些元素。所以是本來沒有規劃、預期的,可以說是共同決定,討論出來成為片中的元素。所以不是我自己一個人決定,而是我們一起討論出來後,自然地成為了這樣的結果。
回到第一個問題,怎麼選擇故事呢?也是用討論出來的,比如說,Besmir主動提到說,希望把男孩這一段選到片中。我想在座也有些影人,大家應該很了解,很多事情其實是在剪接室裡發生的。我們花了好幾個小時對話,就是在不斷地嘗試,怎麼樣的呈現、組合,能夠讓整體的呈現是最好的。
當然必須要忍痛捨棄掉一些,也很強而有力的片段,而且最後還決定要加入旁白的方式。大家看到最後的呈現,我希望大家可以感受到這個衝突的所在,就是同時要維持中立、中性,又要處理這麼艱困的議題。

 

Q1
想詢問導演,每次拍口譯員都強調中立超然的態度。可能某種程度跟拍紀錄片的某些派別、某些方式是有點像的。那導演自己的態度是趨近中立、比較遠的,還是想要更接近事件,更接近受訪者?

導演
感謝這問題,這問題非常的有意思也很可愛。我自己是比較屬於後者,希望能夠跟被攝者,更貼近一些的創作者。我自己比較傾向,不拍攝只記錄事實的作品。當然,事實也是很重要的,不過我是傾向記錄下他們的經驗、他們的活動、他們的心理。比如說口譯員是怎麼去感受自己的工作,我希望用這樣的方式來呈現所謂的事實。所以其實想像在這當中,也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我的所有作品幾乎都有想像的元素存在。
我想大家也從片中觀察到了,我自己很喜歡電影視覺語言的運用。雖然我們拍攝的現場,人都不在大審判的現場,可是用了重新建構的方式來呈現一些視覺的元素。所以我也決定就真的實際這樣做了。

 

Q2
我想請問的是,片子中有個藍芽喇叭的道具,想請問有什麼意義嗎?(因為我剛好也有同一款,就帶在身上。)

導演
真的是很巧的一個巧合,謝謝你的提問。在實際上口譯員工作的場合,很常需要仰賴非常多的設備,可能是耳機、麥克風。所以口譯員本身有時候跟訊息傳遞的源頭,反而是斷裂的狀態,他們就只是個聲音。所以有音響在裡面的功能,是讓大家去聽著,就是大家去體驗跟感受,我們只能聽一個訊息的來源,只能聽一個聲音。那個聲音在講述的,可能是一個非常戲劇化的,難以入耳的事情。影片就可以看到,一個口譯員在聽著喇叭裡面,講述著非常難以聽進去的事情。也呈現一個事實是,口譯員在工作時,是沒有身體的。他們就算感受到心痛、傷心難過,或者是覺得身體很緊繃,也都不可以去呈現出來,不可以去感受。所以他們就像是一個喇叭一樣,一個擴大機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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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3
這部片只有22分鐘,導演是如何去思考,這部電影要在哪裡做結束?如何去思考這部片的結束要怎麼呈現?這部片有沒有同樣關乎事件卻放棄的素材?

導演
當然還有很多片段是,本來想要放映但最後無法用的。最後決定是停在Besmir講述了當初他為什麼要當口譯。他說了嘛,他說希望能夠成為口譯員的原因之一,是能夠為亡魂來代言、來翻譯,為不能發聲的人發聲。所以他決定要成為最佳的口譯員,我想這是一個很好的結尾。尤其,很多人看了這麼多兇殘的歷史事實或畫面之後,會問說為什麼要當口譯員?最後聽了他的說明,可能就可以了解他的初衷跟原因。他是為了更遠大的理想。

 

Q4
我想延伸影片討論的議題。我們看到的是一個法庭審判中的口譯員的故事,導演在影片裡有提到,有放進去說,口譯員可以做出正確的翻譯,同時控制情緒。我好像有被暗示到,這是有影響判決的。我想問在國際法庭上,法庭的機制是否像國際運動賽事,會有第三方國籍的裁判來判比賽,避免高度利益相關的人士參與?

導演
很可惜口譯員他們不在場,不然他們能回答得更詳細,不過我會盡力回答這問題。口譯員在做同步口譯的時候,口譯箱裡會有兩位口譯員,他們會搭檔輪流、交換,可能是三十分換手一次,不然可能會無法專心在工作細節。也就是說,同時會有另一位口譯也在現場,可以做檢查、監督的角色。我相信如果其中一位口譯犯錯,另一位應該會發聲提醒。法庭裡面的設置,會有書記官打下的逐字稿、全文稿,另外也會有攝影機的錄影。所以有蠻多道的,可以檢查的程序,可以再回來檢核的地方,做檢查確認。

 

Q5
片中出現的口譯,看過這部了嗎?他們有給什麼回饋或感想嗎?

導演
當然,片中出現的人物,我一定要讓他們看到完成的作品,這是很重要的。他們也很滿意最後的成果。他們很像變成這部片的大使,到處去宣傳跟鼓勵、邀請大家去電影院看放映。他們從過程中就很參與了,到現在放映階段他們還是非常地參與。

 

主持人
由於這部是短片,導演會想發展成長片嗎?

導演
以電影形式這樣是完結了,所以沒有要發展成長片。但是我有在規劃做成podcast,還會出版歷史相關訪談的全文逐字稿。還有很多值得期待的,只是不是以電影的形式跟大家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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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非常期待導演的podcast。目前除了這個主題之外,有其他電影計畫嗎?

導演
有一部片正在剪接階段,是從車臣逃離到波蘭的一家人的故事。還有其他作品,是還在發展想法的階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