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工曳影》映後座談(視訊)

作者
廖子毅

時間:2022/05/08
地點:京站威秀九廳
主持人:黃亦瀠(阿潑)
譯者:錢佳緯
影人:《移工曳影》製片 Graiwoot Chulphongsathorn

 

主持人
由於導演普拉帕.吉瓦朗桑 Prapat JIWARANGSAN 現在生病住院,所以今天由製片Graiwoot Chulphongsathorn來做映後座談。由於導演不在,我等下會介紹一下導演。在開始前先請製片來跟我們打聲招呼。

製片
首先,感謝各位參加今天的放映。導演因故無法出席,由我代勞回答各位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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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先跟各位介紹一下導演。導演於1979年在曼谷出生。從導演的影片可以看出來,他用了相當多視覺藝術媒材。他是影片工作者也是視覺藝術家,有相當多的創作經驗。他的作品主要關注泰國的歷史、記憶、政治。尤其是遷移的文化,他的作品很多都反映這些。尤其這六年來,應該是從2015年開始,鎖定了移工這個議題來拍攝。《移工曳影》算是他比較長片的拍攝。
大家可以從影片中看到,主要敘述的是泰國性工作者,可是導演同時也訪問了一些菲律賓移工。對我來說,這是一部多聲的移工故事。在開放問問題之前,先代表大家問一個比較普遍的問題,想問拍這部片的緣由跟機緣是什麼?為什麼拍這部片?

製片
各位看到的這部影片是導演陸續以來第三部與移工有關的作品。之前有兩部短片是關於菲律賓移工分別在日本和韓國的情況。接著決定在這部片討論泰國移工在新加坡的情況。實際飛到新加坡後,發現了一本由泰國移工所寫的日記跟手記,所以決定用這本書作為出發點。
我們在做這部作品時,遇到了一些障礙跟挑戰。各位當然都看到了,這部作品沒有讓任何移工現身,沒有使用到任何移工的臉,也沒有讓他們以某個角色或人物清楚呈現。因為一方面,我們並不知道波伊(Ploy)這個主角,她現在到底身在何處;另一方面,對於其他的移工,不希望侵犯到他們的隱私,所以沒有讓他們露面,這是我們在拍攝跟思考製作時所遇到的障礙。

 

主持人
想多問一下,為何選這本書?又為何特別選性工作者?

製片
原本的書裡面涵蓋了許多不同移工的日記,大部分多半陳述移工在異國的日常遭遇跟處境。但波伊的這篇日記特別提到,在新加坡政府的管制下,性工作者所受到的剝削,還有政府跟個人之間的不平等關係,以及很多不公義的情況等等,因此我們選了這個主題來拍攝。

 

Q1
製片您好,有兩個問題想提問。第一個是影片裡有個男性受訪者的聲音,他提到新加坡的政策狀況。我想知道他的身份是什麼?第二個是影片中拍到了公園裡的講者角落(Speakers’ Corner),導演有特別框了那個場景,請問有什麼特別的涵義嗎?

製片
第一個問題的男性受訪者,其實是新加坡的社會運動者。在我們找到的受訪者中,他是唯一曾真正接觸過波伊這個角色的人。他的存在、見證或證詞,可以告訴我們這個人、這位女性是真實存在的。
關於第二個問題,其實新加坡的言論受到高度的限制,一般來說是不能隨便去抗議示威的。你如果要去表達跟政府不同的聲音,你只能到影片最後所出現的公園一角 ── 講者角落,這地方才是他們唯一可以去發聲,向政府抗議的地方。所以我們在最後,特別去拍了這個角落。影片中也同時提到很多新加坡的地景,無論是叢林、公園等等。但在這些公共空間當中,唯一只有這裡是可以跟新加坡政府表達抗議的地方。我們希望透過這個取景選擇來表達對新加坡政府的抗議。

 

Q2
我很喜歡性移工跟植物之間風格化、藝術性的呈現,對我來說力道很大。我想從製片的角度去問,這兩者最初是怎麼連結在一起的?針對這樣風格化、藝術性的主幹,有沒有什麼製作上的限制?

製片
在這部作品裡可以看到,波伊在叢林裡從事性工作,所以把叢林、森林或自然的地景,變成她工作或生活的空間。另一方面,新加坡的其他移工在星期天都會到公園聚集,把這些公共空地轉換成他們社交的空間。所以我們要呈現的是,這些移工到異鄉的國度之後,試圖把外來、不熟悉的環境,改變成他們比較能舒適,或開始生活的環境。
另外一點要提的是,後來新加坡政府看到,有這麼多的公園在假日時會有移工去使用,他們就開始禁止移工進入公園,所以影片最後在看講者角落時,聽到背景音有警衛在驅趕移工,因為他們不准這些移工再進到公園,覺得會破壞市容。在影片中間有一段,我們用黑白照片去呈現很多新加坡的公園,那些公園其實過去都是叢林,但在政府得知有叢林妓院之後,他們就把叢林裡的樹木砍掉變成公園,藉此抹去過去有叢林妓院的記憶,或曾經發生的事件,這是他們消滅社會記憶的方式。

主持人
我想補充一下,剛才有講到移工工時非常的長。所以他們能夠去聚會的時間非常的少。有資料說,他們一個禮拜只有一天,就是星期天可以聚會。所以影片裡有他們逛公園、廣場上聚會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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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3
我注意到影片中有許多底片(negative film)的應用,也看到用紅色麥克筆在底片上塗抹,好奇有什麼具體的象徵意義嗎?

製片
在這部作品裡,可以看到有很多的底片,我們想要藉由負片的特性來掩蓋這些移工的身份,因為在底片裡看不到,也不太能確定誰是誰。另外,導演是視覺藝術家,他之前與美術館和畫廊合作的時候,裝置作品就常以底片來創作,使用底片是他創作實踐的一部分,所以在影片製作的呈現上他也想加入此元素。
至於為什麼要用麥克筆去塗銷這些底片,是由於導演在新加坡時去了一座老博物館,他看到了一張百年前的照片,運用了一項特別的工法,用筆做加工來修飾照片,導演就把這樣的修片特性用在此次的作品之中,藉此反映新加坡政府想要塗銷、抹去這些移工的畫面,比如說,希望公園漂亮不要有移工,所以把他們塗銷掉。導演用這方式來做象徵手法的呈現,可是有時反而會有適得其反的效果。當你越想抹消,越想抹去某個東西的時候,它越突顯出來,比如說,在上面塗了東西後,看似想把移工抹掉,但反而更強調了他們的存在。透過這種方式去呈現出,其實新加坡政府是無法抹掉這些人的。

主持人
我想補問一個,泰國是有非常多移工的國家。那作為泰國的藝術家,對於國內很多人力都外移工作,有什麼樣的看法?他又如何透過藝術轉介出來?因為台灣也非常多海外過來的移工,且也有很多人想投入移工的創作,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樣的建議或啟發可以分享?

製片
在泰國,有很多人有移民傾向,想要離開這個國家,尤其在2006年黃衫軍、紅衫軍政變之後。一方面覺得泰國不適合居住,另一方面國內也缺少工作機會,必須要到國外尋找新的工作、新的出路。導演注意到之後,就想要紀錄跟觀察這些泰國民眾外流的情況,才陸陸續續做了三部作品,去討論在各國的外國移工。
另一方面,06年的政變之後,很多電影工作者試圖去呈現泰國國內貪腐的情況,以及軍權掌控一切後有什麼變化跟影響。很多時候,到了國外的泰國移工,反而變成被遺忘的一群。我跟導演就希望能透過影片的方式,來去凸顯、提醒大家,這些流落在外的泰國移工處境跟情況。

 

Q4
波伊是沒有訪問到的,但其他菲律賓移工有訪問到本人。請問很早就確定沒有要追溯波伊的身分嗎?或者有決定追溯到哪裡?也想順便問一下創作源自的書名為何?

製片
由Pattana Kitiarsa博士所編的日記集,書名是《Kon Glai Ban》或《Persons Far From Home》(主持人補充中文譯名是《離家之人:性工作者的悲傷記事》,2010年出版)。針對波伊,我們很早就決定不去找到她。一方面當時在書裡所使用的波伊這名字就是個化名,顯然不希望暴露她的真實身份,所以我們也尊重不要讓她曝光的安排;另一方面,我們也不希望這部作品變成尋找波伊的下落或蹤跡。我們希望藉由她的故事作為出發點,進而去反映出很多或更多移工在新加坡的處境。

 

Q5
導演的訴求蠻明顯的,請問有在新加坡做放映嗎?以及在泰國放映有什麼交流或回饋嗎?

製片
首先回應新加坡放映的部分,這部片其實是是在新加坡影展首映,不過首映的版本跟今天的版本不太一樣。因為新加坡政府有言論審查,為了要通過言論審查,必須要加幾個鏡頭跟字卡。新加坡政府要我們在這些字卡中強調:「警察後來是有被懲罰的。」(影片中「侵犯」移工的警察)政府想凸顯的是,正義有被伸張,所以我們在新加坡的放映版本加了這段話。而今天放映的版本跟世界其他放映的版本則是一樣的。
其實在新加坡放映完之後,有回到泰國放映。放映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受到相當不錯的反應。很多泰國民眾其實對於泰國移工在新加坡過去的情況不是很了解,所以他們希望進一步了解到底泰國移工在新加坡是如何。在泰國放映時,前後舉辦了六場映後座談,每次都有很多的討論和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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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這部作品給了台灣觀眾至少兩個觀點:一個是泰國移工,還有菲律賓移工在國外的處境。第二個是新加坡對於言論的審查,電影中有許多監視器的畫面,暗示我們新加坡的處境。我們可以回過頭來反思一下台灣跟台灣移工的處境。最後,製片有什麼想說的呢?

製片
非常感謝各位今天的參與,這部片也許不是傳統的紀錄片,但這也正是我們當初想做的動機跟原因。其實在全世界有很多很多有關移工的紀錄片,但我們希望以不同的美學角度或切入點,來呈現移工的處境,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