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將七》映後座談

作者
李冠吾

時間:05/07(六)13:40
地點:京站威秀9廳
主持人:TIDF影展統籌 陳婉伶
出席影人:《北將七》導演 黃信堯

主持人
各位親愛的觀眾朋友不好意思,我們可能要稍等一下,因為導演剛剛在路上有點交通狀況會晚點到,所以請各位容忍我講一下站長的話,大家也可以趁這個時間稍微想一下,等一下有什麼問題要對導演提問。

(工商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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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進場(觀眾熱烈掌聲)

主持人
歡迎阿堯導演!

導演
不好意思。

主持人
等你等了好久。

導演
我記錯時間。

主持人
沒關係,沒關係,影片很長,但是我相信大家等待是值得的。好喔,先讓你喘口氣,我先講點話,你先喘一下好了,就是在這部片的初選過程裡面,因為我也有參與初選,我是影展的統籌,通常我們對於非常長的影片,都會帶有一種既期待又怕受傷害的心情,因為就是要花這麼多時間去看它,然後它萬一很難看,你就會覺得我為什麼要浪費這個三小時,但是《北將七》完全沒有出現這個問題,而且我在看的過程裡面,真的是每一分每一秒,我都覺得好像跟著影片、跟著裡面的自然、跟著裡面的人在呼吸。我想要問的第一個問題是說,這部片其實應該花了12年……這不止12年齁,就是非常長的一個時間,我相信可能一開始你也不是非常有意識的,這個東西會在12年後變成一個影片,我想要知道的是這個影像的紀錄跟累積,一開始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在做的?

導演
一開始其實就想說大概一、二年的時間,最早是寫了一個……新聞局的短片輔導金,所以他本來是一個60分鐘內的短片,然後(導演笑)…

主持人
沒想到他長成三倍。

導演
所以就這樣子,一直拍然後又停了,然後又去拍別的片子,就這樣子進行了12年了,所以其實一開始完全沒有預料到說會發展成今天這番的回憶。

主持人
我覺得就是在這個過程裡面,就像你一開始講的他是一個短片,然後就這樣默默地繼續拍下去,短片有短片的完結,可能有會有結案什麼的,後面就持續下去,在12年,你怎麼到哪一個時間點,就覺得Ok,我要讓變成一個東西?

導演
其實他都有一個……,我覺得時間到了,然後就剪了,有時候是結案,有的時候是我覺得拖太長,可以了,可是剪完之後就會有種,好像不是這個樣子,直到去年,我覺得太陽能板越來越多的時候,最大的那片也都去剪綵了,就會感覺到說,整個《北將七》在我自己的地情地貌的夢想下,其實已經大量的改變,所以我就覺得,好像差不多了,因為如果在拍下去的話,可能又要拍個好幾年,所以就覺得適可而止。

主持人
那剪接就像導演剛才講的花了非常多次,剪一點剪一點這樣,最後是怎麼樣決定哪些東西要進來,當然片長也是一個點,就是為什麼會長到現在這個長度,或者你有沒有試圖要讓他更長?

導演
其實他有一個60分鐘、40分鐘、110分鐘、168分鐘,然後在168的時候我前面又剪成145分鐘,去年啦!後來又想說反正都已經145分鐘(觀眾大笑)反正也無所謂了,而且我也覺得票價都一樣,看久一點比較划算(全場大笑)。

主持人
就是花一樣的錢看三部的長度。

導演
對。

主持人
我先問到這裡,看看現場觀眾有沒有任何問題要提問,可以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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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
請教一下導演,這部片主要的拍攝時間是?有沒有比較落在哪個年度?

導演
其實沒有,因為我就住在七股,一開始比較認真拍啦,就是比較常常有那個企圖去拍的是前二年,就大概09、10、11年這樣子,很有企圖,因為那時候想要把這個片子完成,所以就開始拍,可是過了那個檻之後啊,你就處於一種漫遊的狀態,就是拍一下、拍一下,想到拍一下,看到什麼拍一下,有的時候就是路過看到,像是那個鳥,很多人拍鳥就是有經過,第一天的時候我發現有幾人在那邊拍,我就也不以為意,第二天幾過的時候突然就是你看得的那麼多人,就40-50人,我就想說哇靠,我趕快回家拿著攝影機,就跟著他們在那邊拍,第三天、第四天其實都還有人,只是人越來越少,也是有這種狀況,那有些是覺得今天好像濕度蠻適合的,帶個攝影機出去晃晃,這樣子就會去拍,有時候晃完也沒有拍,所以後面這10年是屬於像是一種採集的過程,拍攝的心情其實不太一樣。

 

Q2
第二個問題是,劇情片的拍攝,有沒有讓你在這部紀錄片有怎麼樣的改變嗎?例如說比較純粹還是怎麼樣?

導演
沒有,因為我覺得『純粹』這件事情,我在2015年拍《雲之国》的時候是比這個更純粹的,那片子裡面沒有人物、沒有對話、沒有音樂、鏡頭不會動,也沒有分鏡,就是一顆鏡頭這樣子,所以對我來講劇情片在這部片子的影響其實沒有,他反而讓我覺得更加深自己要讓這部片子更純粹,把那個劇情本來不想要的,就是很肯定說我不要這些東西,因為我覺得在09年的《帶水雲》是我第一次開始嘗試這樣子的創作,15年的《雲之国》是我覺得創作形式的最極致的狀態,後來到了《印樣白冷圳》一直到《北將七》,其實我的紀錄片就是有慢慢朝著個方向。

 

Q3
這部片有蠻多狗的,可是好像比較沒有貓?(觀眾討論紛紛,片中出現唯一一隻貓)

導演
沒關係,貓白天比較少啦!

主持人
沒有晚上出來過。

導演
晚上就也是有,但是晚上……以前的攝影機你要拍晚上就真的蠻困難的,後來到晚上也有拍,也有出來看,但是基本上貓比較難拍啦!所以後來我有請監製讓我拍一下(觀眾笑),再拿去海邊拍一下。

主持人
好,謝謝這位觀眾,還有哪一位觀眾要提問?

 

Q4
先謝謝導演拍這部片,我有一個問題,因為他其實有一個太陽能的一些建設,然後造成這個地貌的改變,但其實這個又牽涉到背後一個我們人類說要應對氣候變遷,能源轉型的部分,這好像其實是我們必須要做的趨勢,就是整個國際的趨勢,那導演會不會自己有想像說這兩個趨勢的拉扯,然後要保留你原本的一些地貌,這可能是必然發生的發展,導演會自己想像說有沒有你理想中一個他們可以共存的,或者是發展的方向,你會不會覺得比較舒服?

導演
其實我沒有答案,因為這件事情我覺得人類發展其實是一種必然,就像現在大家在討論的人類機這件事情一樣,我們已經整個人類活動已經改變了所有的地情地貌,地質結構其實也都改變了,我覺得那是一個人類發展的必然的過程,只是說你要落入細節討論的話,我會覺得說我們談用電的話,不是一直在開發能源,而是我們要來討論我們的能源政策,還是說我們的用電方式,尤其是工業用電,為什麼我們台灣人用電,工業用電那麼便宜,於是我們會發展高耗能的,然後廠商不願意改善他的生產設施,降低他的耗能的設備,我覺得那是另外一個細節,可是針對大方向的話,我覺得那是無可必免的,就像是你想像100年前,七股也不是長這個樣子啊,北門、將軍可能都還是很多在海裡面,他也是人類開墾出來的,變成田、甘蔗園、魚塭,人類的發展一定會改變很多地情地貌,只是越來越放行,所以我沒答案,留給你自己。

主持人
好,現場還有沒有觀眾有疑問?

 

Q5
導演您好,我也是七股人,這部片謝謝導演讓我看到小時候的那種生活環境,那讓我最驚訝的其實是後面光電的部分,因為我一直都知道我們北門、七股、將軍一直都有面對到底要不要重光電的問題,但最後一刻空拍的畫面讓我感受到非常大的震撼,因為我知道有,但不知道不曉得說地貌的改變會這麼的大,謝謝導演讓我知道,也讓我發現自己對於故鄉的認知還是蠻不足的,我想問的是,在這部影片中有人的對話中有非常多道地的台語部分,我自己看的時候會有點驚嚇,原來華語的翻譯竟然是這樣,想請問導演是說對於台語和華語之間的轉換,你會是什麼去考究的?例如片子中有一個「放送頭」(台語音讀:hòng-sàng-thâu)要去幫黃添順「斬後」,「斬後」這個詞彙,小時候一直常聽,但是我就是找不到切確的華語相對應的意思或者是詞彙,可以轉意這個語境和意思,謝謝導演。

導演
我先針對你那個很針對的那個問題,其實我有想很久,我到底是要用他的意思還是稍微委婉一點,因為他的意思就大概知道發生什麼事,然後他廣播又有把人名講出來,所以我就考量了一下,稍微用委婉的方式翻成華語,而不是直接講他的過程,那其他的台語翻國語就是一種隨緣的,就覺得自己這樣應該比較順,所以就翻成這個樣子。

主持人
所以都是你自己翻的嗎?

導演
對,都是我翻的,英文不是(觀眾大笑)。

 

主持人
好,那旁邊這位觀眾。

Q6
首先很謝謝阿堯導演這次拍的紀錄片,因為我在台南最喜歡就是北門、將軍、七股這塊地方,因為我最近去台南工作,假日都很喜歡往那邊跑,所以看到那些景象就覺得很興奮、很開心,想請問導演,在這些地方中有沒有村子、海邊,是讓你最喜歡?

導演
喔……就我家(全場大笑)

主持人
你的私房景點,是你的私房景點分享嗎?(觀眾大笑)

導演
其實這片子裡面有一些畫面就是在我家拍的,那是……你們自己去想像在哪裡,反正家裡望出去可以拍我就拍,你說去哪裡最舒服,其實都很舒服啦!只是在自己家是最舒服的,每個人舒服的地方的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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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7
導演您好,我其實很想問,你在拍攝工作的時候,怎麼拿著鏡頭跟那些人做互動,尤其我很想問,就是在蘿蔔田裡面的阿桑,就是我自己的拍攝經驗,好像如果在拍攝那些,他好像在做一個好像比較邊緣、剩餘的那些工作的那些人,他們在勞動的時候,我自己會覺得說好像拿著鏡頭對著他們,他們會表現出讓我覺得抱歉的這種狀態,我其實很想知道導演那時候是怎麼去拍的?心理狀態是怎麼樣?

導演
你講的蘿蔔田是哪個?因為有兩個蘿蔔田。

觀眾
就紅蘿蔔的那個,有一個阿桑身體有點不太方便,撿剩餘的那個。

導演
喔喔喔,OKOK,她撿蘿蔔那個,其實這些人都是我所謂的巧遇,就是我們想像出門去宜蘭還是哪裡,就遇到一個阿伯、一個農夫就跟他聊天,其實我都是屬於巧遇的,那巧遇有的時候就看緣分嘛!他要跟你聊或他不要跟你聊,基本上都不是我先聊,我就在那邊拍,然後他來跟我聊,例如說有一個問我是不是吃公家頭路的那個阿桑,她也是看我拍,然後就轉頭跟我講說,就開始問我說是不是吃公家頭路,因為對鄉下人來講,你會那麼閒,拿著攝影機,應該就是當公務人員之類的(觀眾大笑),像捕老鼠他也沒有要跟我講話,撿紅蘿蔔那個阿嬤,我就是很遠就開始拍她,一路檢過來、撿過來,撿來的時候她就自己跟我講話,其實對他們來講,他們有些人對攝影機的存在感非常低,所以他也不會想太多就會跟我聊天,裡面也有一個在那邊念我,叫我不要拍他,要拍噴農藥會比較好看,他就會有意識到攝影機,其實都會有,那我自己覺得是這樣子,因為我都是自己一個人工作,我會待在那個地方蠻長一段時間,我覺得鄉下人就是會自然而然地跟你對談,我沒有什麼特別的技巧,那就是……像一開始的周國章,也是我在那邊拍,然後他來跟我聊天,他就騎車來我前面這樣子,然後後來問我要不要去他家,我就說好,就跟他去,他先帶我去拍什麼DODORO,那個河邊牆壁有畫DODORO,我有拍,那就……很多彩繪村不是都有畫那個,我沒有剪,因為我覺得那個蠻……蠻那個的(全場大笑)

 

主持人
那我問一個簡短的問題,這樣是總共幾個小時數?

導演
大概60-70個小時,其實我拍很少。

主持人
我知道這樣不算多。

導演
我《雲之国》是我拍最少的,《雲之国》我只拍了20個小時。

主持人
60-70個小時剪出180。

 

Q8
嗨導演!我想請問你的收音器材是什麼?因為我好像聽到這個聲音是就算很遠但還是很滿的。你如何克服現場收音的狀態?因為他可能有很多雜音,但我們聽的聲音是比較乾淨的。

導演
你是說講話的聲音還是環境的聲音?

觀眾
環境的聲音,就是在很前面的時候,有一個漁夫他踏著水,從遠方踏著水,他的聲音是很清脆的。

導演
這時候你就是要交給專業人士,他幫你做出那個水的聲音(觀眾笑),我有一個聲音設計,就是Yannick澎葉生,他跟《捕鰻的人》是同一個聲音設計師,紀錄片是這樣子,因為你可以請一個錄音師幫你錄,你可以把聲音做得很好,但我自己個人的工作習慣,是我自己一個人,所以我收音……像我上一個作品《印樣白冷圳》,我是自己也收音,所以我會另外自己收,回來擬,那這個片子的話就沒有,這個片子是因為我工作流程,換過很多,攝影機換過很多,所以最後是要透過聲音設計他做的,所以你會覺得他很多聲音其實是很遠他踏的水聲,他其實很多都是後做的,其實就是他後面把聲音做進去,所以其實紀錄片很多你收什麼就做什麼,那頂多在聲音做level的調整,可是他應該可以讓聲音做得更立體,所以這個片子也花了很多力氣做聲音,包含那時候我在討論說,這片子到底要不要配樂,尤其是空拍的時候,例如前半段是我坐輕航機,輕航機是2010年的時候,那時候沒有空拍機,那時候是我坐輕航機,那後面就是空拍機,感覺空拍就是要有音樂,理所當然,可是我就覺得說有沒有別種做法,後來Yannick就說,他其實覺得整部片都不要有音樂,那我就問他空拍,然後他就說用馬達聲,那時候我還在跟他討論要不要給他做的時候,當他跟我說用馬達聲的時候,我就說好,片子就交給你做,我覺得你就是講出我心裡最擔心或者是最不確定,結果後來我們就決定用那個馬達的聲音,螺旋槳的聲音、馬達的聲音。

主持人
好,現在還有沒有觀眾有疑問要提出,最後一個問題喔!

 

Q9
導演好,我想要問,如果你心裡有要表達的東西,你會如何決定用紀錄片還是劇情片的形式?這兩個對你的差別是什麼?

導演
心中最想要表達的東西的話,其實不一定要拍片啊!其實你放在心裡面用別種方式表達也可以,我覺得過程很有趣,一開始我拍片拍紀錄片它其實不是我的職業,應該是說我的興趣,我想做這個東西,可是做做做,突然慢慢變成職業的時候,我覺得影像創作變成職業的時候,很難維持那個初衷,有時候你就是要接一些案子,那些客戶就會跟你講說,導演這個旁白應該要這樣寫,你只能說對對對對(觀眾笑)心裡就會有一種……你那個的OS!(全場笑)對!就是很那個。所以對我來講,就是你會去為了……這樣好像對有些客戶不太好意思,但我意思就是說,我也不曉得,就是你可能還是會有一些工作賺錢的案子,可是你要做一些你自己會開心的片,這是我自己覺得,否則你自己很難繼續往下走,包含著個片子也是一樣,做那麼久,為什麼會做那麼久還是覺得要把他做完,我不知道你有沒有那種大便沒大完的經驗(觀眾大笑)有一節一直留在你的括約肌後面,你就覺得一定要把他弄出來,否則你會全身不舒服。好!所以我就是即使12年還是想要做,不管是劇情片或紀錄片,那可能每個人的分類不一樣,可是對我來講,劇情片比較像是我外在的,像我現在跟你對話,這樣跟觀眾,跟面對著個外在世界我所表現的那個樣子,很愛講話,講一些五四三的樣子,可是紀錄片現在,就是說這幾年,對我就是比較內心的世界,其實我就是……除非旁邊有人,我才會碎念,要不然自己一個人我就是花蠻多時間在沉思或者是放空,所以我覺得剛好是我的一體兩面,一個內在一個外在,所以我覺得不會這樣去區分他,很多想講的事情不見得要在片子裡面講,你就用其他方式表現。

主持人
這樣有回答到你的問題,最後你有沒有想要跟觀眾說些什麼,不管是對影片或者是……

導演
蠻感謝大家冒著疫情的危險來看這個片子,而且還坐了三個小時這樣子,比一般的風險增加了兩倍以上,三倍,因為大家待的時間比較長,但有個好處就是你們比較值回票價啦!看三個小時票價一樣。

主持人
花一張票的錢,看三個小時,賺到!

導演
對啊!就是人家口香糖也才多兩片而已,我就有多兩個小時。

主持人
謝謝阿堯導演帶來精彩的作品!

導演
謝謝!不好意思,遲到了一點點,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