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願真理之歌》映後座談(視訊)

作者
簡子琦

時間:05.13(FRI) 18:30-20:26-21:06
地點:國影中心 小影格
主持人:楊元鈴
譯者:錢佳緯
影人:《祈願真理之歌》導演 奧拉烏.索里托 (Auraeus SOLITO)

 

主持人
各位觀眾大家晚安,歡迎大家來觀賞今天這場《祈願真理之歌》,這部片也是今年菲律賓單元的重要影片之一,今天我們非常高興能夠邀請到導演來連線,導演之前的作品其實······像今天這一部是紀錄片,他也有幾部劇情片,像《花瀁少年》哪、《割之女》這些,都在臺灣的影展放映過。大家如果有問題或意見的話,也歡迎等等踴躍地舉手來發問。準備好了,我們就請大家以熱烈的掌聲來歡迎導演~
我這邊剛剛忘記工商服務一下,這一本菲律賓的專題專書『必須虛構:後國族菲律賓的紀錄片─真實樣貌』,這本專書我們只要以兩張票根就可以兌票,那比較不好意思是必須要前往華山兌換,因為這邊的庫存不太夠,影展主要場地在華山。裡面有很多精彩的文章跟訪問,也歡迎大家參考。不好意思讓導演hold太久,一開始是不是先請導演跟我們台灣觀眾來聊聊這部影片。
這部影片是2002年的片,今年剛好是20周年,我覺得非常的榮幸可以在TIDF用16mm的方式來直接地跟觀眾見面。請導演先聊聊,20年前是怎麼樣的機緣下,想要拍攝這部影片?

導演
我自己在年輕的時候,想要去探尋自己身為原住民、還有自己原來的根源跟根本,所以我當時回到我自己母親的家鄉巴拉望這個地方,希望能夠去了解我的祖先、我的族人,還有我們的生活到底是什麼樣子。但是在島上的時候,遇到、看到有很多社會不公不義的情況,身為紀錄片導演,我覺得我有自己的責任跟義務,要把這些事情紀錄下來之後,呈現在大家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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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其實感覺得出來這部片的片長其實還滿長的,而且當年是用16mm的方式。我們也看到裡面有非常多不同的元素,有祭典、儀式、歌謠以及有抗議的過程。可不可以跟我們分享一下當初在拍攝的過程,有沒有什麼困難或您印象深刻的部分。

導演
各位看到這一次我們展現的模式跟拍攝的呈現樣子是16mm,就是當時原始、他們拍攝的時候使用的媒介跟媒材。當時在2002年,當然那個時候是一個數位影音時代以前,所以還沒進入到數位時代的時候,的確遇到了一些困難,就是使用16mm來拍攝影片的時候,確實有些困難。巴拉望島、就是南部地區,直到現在還有一部份地區依然是沒有電可用的情況之下,的確遇到很多上面的挑戰跟障礙。但另外一方面是使用16釐米拍攝的時候,相對於現在數位的媒介,我們的容量、儲存量都很大,可以拍很久、很長的片段;但16釐米可能只能幾分鐘,甚至有時候更短、只有幾秒的時間而已。
我們也有一些所幸之處,是因為我們當初並不只一部攝影機,我們有一部另外一個朋友借給我的攝影機,還有一部NGO借我的攝影機,所以我們總共有三部攝影機一起拍攝。其實在過程裡面,他們覺得用16mm拍攝很適合這個地區、適合巴拉望島。因為巴拉望島跳脫於時光流逝之外,它是一個非常不朽的島嶼,他們的時間感跟大家不太一樣。在這個過程當中,在慢慢的時空、慢慢的時候,其實你看喔,有很多他們的文化、祖先留下來的智慧交織在一起,呈現出他們現在所看到的樣貌。

 

主持人
就像導演說裡面呈現的那個慢慢時光,也是讓這部片讓我覺得非常迷人的部分。我們看到很多的詩句,可不可以請導演再跟我們多分享一下,這些詩句是傳統文化的一部份嗎?那他在拍攝的時候,是怎麼樣來做採集或紀錄?

導演
各位聽到在作品那些詩歌其實當然非常動人、非常迷人,在拍的過程裡面不斷去紀錄下來。其實對於巴拉望當地的原住民族而言,詩信是他們本來與生俱來的固有特質,他們非常習慣人與自然合一的情況之下,用詩歌的方式去呈現出他們的感想、他們的感受,然後去讚頌這些美好的大自然。
其實我在拍攝的時候,慢慢意識到有一些東西當然是由他們傳承下來的。那各位看到作品裡面的敘事是我寫的,我年輕的時候也寫詩,後來回到家鄉後發現原來詩的傳承跟詩的DNA其實都一直存在著我們原住民當中。而且很多時候這些詩歌的語詞跟內容,都是吟唱者即興的發揮,即時想到就即時唱出來,所以有像原住民的饒舌歌曲,對他們來說是這樣的模式。當我注意到這些耆老可以用這麼美好的方式,去呈現跟讚頌自然的時候,就決定把它紀錄下來。對我們來說,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紀錄,可以讓大家看到過去巴拉望地區這些人們呈現、表達自我的方式。那當然時隔20年之後,因為在今天跟各位分享的過程裡面,我也重新回憶自己當時年輕的時候種種的經驗,同時時隔20年,其實在影片裡面大部分、甚至是所有的耆老都已經過世了,所以對我們來說這是非常重要的紀錄。

主持人
那我看到已經有觀眾忍不住舉手了,我們就趕快來把機會留給現場的觀眾,來、等我們的麥克風一下。

 

Q1
我想請問一下導演,因為那個除了詩歌,還有儀式跟音樂,讓我們看到那其實他們······當時是我覺得他剪輯的節奏跟音樂有互相呼應。能不能請問一下導演,這個是不是在紀錄過程中跟後製的創作中,有互相影響的可能性?或者是其他地方有互相影響的可能性?謝謝。

導演
各位在這部作品裡面,其實看到的內容橫跨了好長一段時間。我是在1994年的時候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家鄉去尋根;當時94年開始用一些錄音的裝置錄來一些音樂、聲音等等;97年的時候我們獲得一些獎助金,就有機會再拍一些、再紀錄一些內容;到了2001年的時候,我們再次獲得另外一個獎助金,所以我們有機會帶著16釐米的攝影器材回到現場家鄉去拍攝這些畫面。
倒是各位看到抗爭的畫面,就是他們在傳統領域裡面抗爭的畫面,是當時2001年去的時候,用16mm拍攝的。用16mm拍攝的、每次拍攝時間非常的短,所以呢,我因為出身動畫背景,所以就運用動畫的概念,用一格一格的拍攝方式,之後再把它串起來,甚至去把它呈現出來。各位在影片裡面一開始看到、聽到那個儀式的音樂,故事的儀式的音樂,其實就是他們非常傳統的儀式的音樂。我們後來到了剪輯的時候,忽然發現其實那個儀式的音樂節奏跟韻律,剛好跟在拍攝抗爭時候的畫面非常的契合,從山、海、河川到島嶼等等,我覺得非常神奇,剛好能夠吻合在一起之後,串成最後各位聽到的聲音,同時有畫面、同時有各種不同的音樂交織在一起之後,有弦樂、傳統的音樂等等,結合在一起之後我覺得非常的和諧,這是一個非常神奇的過程。這整部片跟我們的記憶、儀式有關,對我來說整個剪輯的過程跟整部片對我來說,就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儀式。

主持人
而且聽起來就是真的非常的神奇,這種天神有保佑的一個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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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2
我想了解的是現在巴拉望的現況如何?因為我們剛才在影片裡面也看到了,比如原住民的法律通過之後,的確獲得他們一些部份的權利,把一些特定的原住民的傳統領地能夠返還給他們。在這過程裡面,其實我們也看到畫面裡面,這些原住民在爭取這些抗爭的時候,希望能夠獲得特定的權益、特定的這些土地能夠歸還給他們的情況之下,其實當地後來也有一些不同族群、不同族裔、不同宗教背景的人一起加入抗爭,希望能夠讓這些傳統的領地和過去所有的土地能夠返還等等。但是想問的是現況如何?另外一方面,在這些不同族裔、不同宗教背景的人全部一起加入之後,是不是會讓返還的過程或爭取的權益過程更加地複雜呢?

導演
各位看到這個過程當中,其實當時這個影片做完之後,在各國放映,在國家各地也放映之後,這個案子因此升到了國會的層級,部分的片段當時也在國會裡面作為證據播放出來,所以當時的確大家有試圖想要去爭取把土地要回來這個過程。但是這些竊取土地的人,他們其實動作有點快,在這個事情公聽會還沒有正式召開之前,就開始去付賠償金,或是給予一些補償。所以等到公聽會回到巴拉望的時候,其實當地的族人、當地的民眾是分裂的,兩邊意見是不同的。我當時正在拍我第一部的劇情片,拍攝的過程裡面就接到巴拉望當地的人的電話說,他們現在正要舉辦公聽會,可是自己的祖母、自己的長輩卻站在竊取土地者的那一邊,因為這個分化沒有辦法取得共識的關係,到目前為止,這個返還土地的過程還沒有完全地完成,還沒有完全結束。
所以2019年疫情爆發之前,其實我回到巴拉望去拍攝後續情況,但因為疫情關係,目前剪輯還沒有完成。所以對我來說,這是個非常好的時機讓各位看到這部紀錄片,讓我們知道20年前發生了什麼事,然後這個問題依然到現在還沒有完全地解決。
菲律賓其實在這個禮拜一才剛剛舉行大選,在盜竊土地這個事情發生的時候,是馬可仕當總統的時候。這個政權後來垮台之後,馬可仕的兒子,小馬可仕,現在即將要成為菲律賓的新總統,所以不知道這個事情什麼時候會有告終的一天,但我相信歷史終究會還給真相一個清白。最後我也希望有一天、有朝一日菲律賓政府能夠覺醒,慢慢地知道到底這些事情是對還是錯,應該要怎麼處置比較好。
在現在這個網路時代裡面,尤其是在菲律賓這次的總統大選裡面,其實有很多謊言在網路上面不斷地流傳,但是呢,就像我們作品的名稱叫做《祈願真理之歌》一樣,我相信真理是必然而然、遲早有一天能夠重新地呈現跟完全地浮現,而這些所謂的謊言,到最後在歷史的洪流裡面還是會不斷地消失。

 

主持人
我想這部片真的是有被保佑的,所以我們要堅信以及祝福他!雖然我個人是不相小馬可仕他們家啦(笑~觀眾也笑~),但是就是我們相信導演,希望或許明年或後年,或過幾年就能夠看到這部的續集,能夠再來台灣放映。好,現場還有沒有觀眾有問題想要詢問,或者是說有一些意見想要分享的?
好,大家可能還要再想一下。那我自己延續影片,剛剛導演所講的,因為我覺得除了在這部紀錄片以外,他後面的幾部劇情片裡面,其實也有很多關於所謂信仰或者是原住民的文化傳統,然後怎麼跟現代做一個結合,甚至2011年有一部我自己很喜歡,臺灣是叫做《命運療傷施》(Busong)。這部2011年的作品,裡面也是、甚至是跨越了紀錄跟劇情,界線其實是比較模糊,我覺得就像這部片一樣,其實施力的部分、很多部分,其實不是傳統紀錄片的方式。可不可以請導演也跟我們分享一下,這個傳統文化的元素是不是他自己在不斷追尋的當下,在呈現這些紀錄片跟劇情片之間的時候,自己有沒有什麼樣不同的設定跟方式?

導演
對我來說,其實原住民這些詩歌、吟唱、神祇的部分,從來沒有離開過我自己,也沒有離開過我的作品。我自己在第一部劇情片完成之後,其實後來在澳洲雪梨的原住民影展裡面做開幕片播放,當時我們是好奇說,作品跟原住民沒有關係,為什麼會獲選為進入到原住民影展,還在原住民影展做開幕片播放?當時策展人告訴我說:「你自己就是原住民,你的原住民精神就從作品裡面非常自然地散發出來,所以我覺得還是跟原住民有關係。」所以對我來說,這幾部劇情片雖然不一定每一部都跟原住民有直接關係,可是這些精神還是依然存在的。比如說各位看到我後來2011年,剛才主持人提到這部作品,其實對我來說就好像是個對照,對照的是《祈願真理之歌》,那兩種之間的差別,一個是紀錄片、一個是劇情片。其實當時我媽媽就跟我說:「你現在拍這部劇情片很好,因為主題是相關的,跟原住民土地有關係,可是你不會有死亡威脅,不會遭殺生之禍。」因為我當時在做完這部紀錄片之後,我也看完這部作品之後,其實受到了很多死亡威脅,所以我家人就建議我離開巴拉望,回到馬尼拉、回到大都市裡面。我回到大都市之後,剛好有機會拍了第一部的劇情片,也因此大受歡迎。很多人在我這作品成功之後問我說,到底我當時成功的秘密是什麼?我說也許是因為我在年輕的時候,把七年的人生奉獻給我的族人還有我傳統的土地,所以我有這些不同的機會,有這些不同的祝福。所以對我來說,原住民的議題、原住民的文化,一直都存在我的基因當中,是我人生的一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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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
好,我想很多東西都在電影裡面,而且裡面的詩意其實讓我們沉醉很久,可能很多東西也不需要問了,因為這裡面的感受性已經讓我們非常地感動。今天最後是不是請導演跟臺灣的觀眾,有沒有要說幾句話?

導演
好,感謝各位參加放映,我也感謝各位看我們這次的紀錄片,也感謝TIDF今年選映這部作品。因為今天討論的關係,讓我重拾了很多勇氣,讓我決定要繼續完成剛剛提到2019年後續、接續的影片,要把它完成。現在在選舉之後,很多的菲律賓人其實都很害怕,因為他們擔心這個獨裁者政權重新回來執政的時候,會不會把很多過去獨裁的這些行為都重新帶回來,因為畢竟在選舉過程期間的時候,他們就一直非常努力想要去壓制真相跟壓制事實,但是我希望透過這些討論,透過這些作品呈現之後,我們可以重新在菲律賓人民心中獲得勇氣。

主持人
謝謝導演,也希望能夠更快地在臺灣看到導演的新作趕快完成,導演加油。好,謝謝導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