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我》映後座談(視訊)

作者
王薏嵐

時間:05/06(五)20:40
地點:京站威秀10廳
主持人:楊元鈴
影人:《另一個我》導演  弗朗西斯科.貝爾梅霍 Francisco BERMEJO
口譯:施聿軒

 

主持人
歡迎大家來觀賞這場《另一個我》,這部片入選今年TIDF國際競賽單元,我們原定要跟導演聯繫映後座談,連線上有些狀況,我們工作人員還在處理中,請大家稍等一下。我想今天如果能順利連線,大家對這部片應該感覺非常地特別,我自己是第二次看這部片,第一次看的時候,不斷地自我挑戰跟質疑,就一直在問:「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還是一個人?」中間想說:「嗯,應該是一個人。」後來又發現不對,可能因為聲音的處理很細緻,我就覺得應該是兄弟或怎樣的關係。這個謎題大家可能都有各自的解答,或者是各自的詮釋,如果你有任何的問題,等一下連線成功時,歡迎大家跟導演直接對談,那我們再稍等一下。

《另一個我》是導演的第一部長片作品,他自己本身是非常資深的攝影師,大家看這部作品,不管是攝影、運鏡或是構圖都非常精彩,我自己個人覺得如果要我選,在國際競賽單元裡面,選一個最佳剪接或最佳攝影,我自己會投給這部。關於這部片,我自己非常喜歡,譬如說裡面的一些文學的意涵或是隱喻,或是我們可以看到影片裡面會有非常細膩的,從聲音到景物的對照,或者是人跟動物跟自然的關係,對應到此刻的我們。像昨天台灣的確診人數破了3萬,雖然我們很幸運的都在這邊看電影,可是疫情或是病毒造成的一種與世隔離的這種孤獨感,就像剛剛看的影片的這個奧斯卡一樣,難道最後其實都是一種自我對自我的鬥爭或抗爭嗎?大家聽到我的感觸,就知道我的解讀跟認定是什麼(笑)。我想這個問題我們還是可以再來請教導演,我們現在連線成功了嗎?好,歡迎導演。因為技術的問題,我們會用ipad來跟導演連線,大家想靠近一點看到導演本身的樣貌的話,歡迎坐到第一排來,可以看得比較清楚一點。等會大家有任何問題都歡迎提問。一開始還是先請大家以熱烈的掌聲歡迎導演弗朗西斯科。(掌聲)先請導演跟我們台灣的朋友說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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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
首先,謝謝大家來觀看這部電影,很抱歉因為我的關係造成延遲,但還是很高興大家可以一起參與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謝謝。

主持人
好,非常感謝導演帶給我們這一部非常特別的影片,一開始請導演跟我們聊聊,是怎樣的機緣跟動機,會找到奧斯卡這樣的人物,然後拍攝完成這樣子的一部影片(05:05)不管在敘事、構圖或是人物的塑造上都非常特別的一部片。

導演
我跟奧斯卡相遇的機緣是相當的隨緣,那天我如往常一樣在岸邊潛水,那天正好我要找另一個方向上岸,於是我在那邊遇到奧斯卡。那天我要找一個更南方的地方前進,去找一個可以上岸的地點,在岸邊有個人幫助我,那個人就是奧斯卡。我上岸就被奧斯卡這個人還有他所住的地點給吸引到了,居然有一個人自己隱居在那裡,上岸之後我們稍微聊一下天,他人很好的告訴我要怎麼走路回到我本來所來的地方。幾個月之後,我決定要回去攝影他,透過拍照的方式,靜態拍照的方式去攝影他。大概拍了4到5個月之後,這個過程大概持續了4到5個月,就是每個假日我都會去找奧斯卡。後來我發現,光是拍照這個形式,我沒有辦法足夠記錄這個人,於是我決定以動態的影像去記錄他。這部片一共花了九年的時間去完成。

主持人
九年喔,沒有想到是這麼地久。雖然在影像上可以看到深厚的一個生命的厚度。我很好奇的是,在整部影片裡面,我們可以看到,就像片名所指涉的The Other One,就是有另外一個人這樣子,那這個部分,奧斯卡的內在心態或是一個跟另外一個我之間的鬥爭,是從什麼時候導演決定用這樣的方式來完成這部影片?

導演
其實我是在2010的時候認識奧斯卡,但是對於另一個奧斯卡是在2013時認識他的,也就是說,在過了三年之後呢,另一個人突然出現了,其實我並不是很清楚,一開始是怎樣的情況,但我記得的是我當下不知道該怎麼辦,我不知道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我決定以直覺性的方式,改變了這部紀錄片的導向。我剛開始與另一個人相遇,可以說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就是突然覺得他突然出現了,我也就是順著這個命運,改變了紀錄片的導向。

主持人
我想我們就像導演所說的,一開始有點不知道怎麼了、怎麼回事,但隨著很多影像上面的暗示,譬如說從景框裡面,一個奧斯卡是在左邊,另外一個奧斯卡是在右邊。或者是我們在聲音的處理上面的這種疊加,這種很細緻的影像跟聲音的處理,其實幫助我們很快地可以進入這個謎團裡面。雖然很多觀眾跟我一樣,還不太確定到底是一個人還是兩個人。那也想請教導演這個部分的設計,到剪接的工作上面有沒有什麼你映象深刻,或者是說有困難的部分?

導演    
關於剪輯的工作總共花了兩年的時間,中間過程我們也跟剪輯師花了滿久時間在討論。我們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們要如何去尋找那個關聯性,因為在有一些正反打的畫面,可能正打是2012的正打,而反打的畫面則2019的反打,所以其實我們在尋找這個鏡頭的關聯,花了很多時間。像是奧斯卡他有另一個我,他的分享、他的生活、跟他的爭吵、跟他的抱怨,以及單純的陪伴,這對我來說都是很大的挑戰。因為我們必須去尋找關聯性,讓劇情可以順暢、連續下去。奧斯卡其實獨自生活已經有40幾年了,這部片並不是要去描述奧斯卡他的獨居生活,而是帶給觀眾他的生活片段,以及讓觀眾了解他的內心世界。

主持人
那我們就開放現場的觀眾發問,任何問題或意見趕快舉個手。機會很難得,喔,一下就有兩位,中間這位先生先,然後那位小姐第二,請繼續幫我舉著手,讓麥克風找到您。

Q1
我想問一下導演就是說因為這個片子是在智利製作的,從導演的觀點而言,或者是從他在智利這個國家對男性……或者是奧斯卡在這種他們的國家裡面,可能是某一種怎麼樣的狀態?或者是對他而言,這個吸引力或者是在他生活中男性的那個觀點裡面可能是什麼樣的一種獨特性或是普世性這樣子,謝謝。

主持人
你是指他的身分跟階級嗎?

Q1
身分階級還有包含……因為我覺得他……也包含他用文學性或各種……

主持人
怎麼去塑造他的這個……

Q1
可能是一個比較整體性的

主持人
從導演的觀點

Q1
對,對男人的樣貌

主持人
好,謝謝

導演
我拍這部片並不是要嘗試去評價這個人,而是想要透過奧斯卡這個人當作鏡子詢問,究竟是社會拋棄奧斯卡,還是奧斯卡選擇遠離社會,離群索居。我認為智利是一個相對平權的社會,我認為很特別的是他做了這個決定,就是要離群索居,那我覺得這是我拍這部片的意義。 

主持人
好,剛剛還有一位觀眾,手再舉一下,讓我們工作人員找到您。

Q2
我想請問導演,奧斯卡看過這部片嗎?他的感想是什麼,還有他是否知道自己有另外一個人格,謝謝。

主持人
謝謝你問了我最想問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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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
一開始因為疫情的關係我沒有辦法把這部片拿給奧斯卡看,但是後來有給他看,他也看完了,跟大家分享一下他的反應,我很喜歡他的反應是,他在看這部片的時候,他就不斷在問,他在懷念他已經失去的東西,「誒,奇怪我這件背心去哪裡了?誒,奇怪我這工具怎麼不見了?」,我覺得他的反應非常可愛。還有一件讓我覺得很驚訝的事情,就是他在看這部電影的時候,他好像出現了第三種人格,雖然感覺很奇怪,但是我覺得是件很美的事情,他好像抽離了自己,用第三個人格在看待劇中兩位角色。後來看完這部片,我問他對於紀錄片裡面的「他自己」有什麼看法,他說我覺得這是很真實的一部電影,我就問他為什麼?他說就是這個地方,這是我所住的地方,就是這個家,就是這片海域,我就是我,我沒有無法改變我自己。

主持人
聽起來真的很美喔,不管是一個我還是三個我,都是我。真的很感謝導演的拍攝,繼續拍下去就會出現14個比利這樣子。好,那還有沒有觀眾有問題?現在有兩位,前面這位觀眾先,然後這邊在下一個。

Q3
我想要請教導演的是,我問一個比較輕鬆的問題,像是裡面有出現白鯨擱淺在岸上,這個是怎麼拍攝的?是準備好的道具嗎?然後為什麼會想跟白鯨做連結?那另外一個問題是,劇中有提到說奧斯卡有家人的一張照片,那想了解說他跟家人有聯絡嗎?然後跟家人的關係等等。

主持人
白鯨這個問題,其實我覺得沒有很輕鬆耶,還滿沉重的(笑)。

導演
我在這麼長一段時間中曾經看過一次他的小孩,關於奧斯卡他的事情,其實是很難去挖掘的,當然我還記得以前跟他聊到前妻的時候,是帶著溫柔的感覺在講她的,不過這個畫面對我來說,他就是交代說奧斯卡曾經有在文明社會待過,但他選擇離開這個社會。關於白鯨的部分,我最喜歡奧斯卡的一件事就是他是一個很愛讀書的人,他什麼都讀,他手裡有什麼書他就讀什麼,那他有一本書是《百年孤寂》,馬奎斯的《百年孤寂》。

主持人
都是這種,好厲害喔!

導演
我就想說我要怎麼把一本書跟一個角色去做連結,那時候我還想要怎麼去視覺化呈現這個東西,我在想這個片名的時候,突然有一天我去他家,他跟我講說:「誒,你跟我來」,我們就走了100公尺到海岸邊,就看到那條白鯨躺在那裡。有時候命運就是這樣子,會突然出現一些轉折。後來我就跟奧斯卡說,那你要對這條白鯨做什麼呢?他說要把骨頭挖出來。《白鯨記》這本書在他家以前就有了,我另外覺得這本書在這部電影主導的另外一層意義是, 不只是反映奧斯卡的內在觀念的二元性,它表達了他內心的衝突,這個衝突的感覺跟二元性,在《白鯨記》裡也是有。我們看到船長亞哈、主角瑪利,以及印地安人魁魁格,他們裡面都是,你看到這些文學性質就是內心衝突的感覺。遇到白鯨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主持人
就是美好的命運的瞬間。那剛剛這邊還有第二個問題,因為時間關係就是最後一、二個問題。

Q4
導演我想請問你,你幫奧斯卡的兩個可能說人格吧,製造了一些對話或是剛剛說的正反拍的部分,那這些設計,會不會在執行上面造成困擾,後期這樣子剪接……確實是奧斯卡真的有這樣子的自我對話嗎?還是導演你對於他兩個關係的一種解讀。謝謝。

導演
對我來說剪輯的過程就是不斷地重新詮釋,重新理解奧斯卡和他的內心世界,對我來說「真實」這個東西是不存在的,這故事裡面奧斯卡的所有對話,沒有一個橋段是安排好的,也就是說,我無法、也不能去安排奧斯卡做某件事情,無法叫他去倒水,無法叫他去開門,那我做的事情就是單純等待,等待他開始做事情並記錄下來,有時候還需要去移動一些鏡頭,因為必須跟著他又不能命令他。另外一點是,奧斯卡常常會重複一段對話,也許有些畫面是2010拍的,下一個對話是接到2015拍的,是同一個對話,也是同一個主題。其中有一幕是,他講完動作之後,我從左邊拍他,然後他從房間出去,然後他出去又回來的時候,我從右邊拍他,才完成這個正反拍的畫片。因為奧斯卡他不斷重複他的對話的部分,讓我得以重新再組織他的對話,組織成情節,很多對話是關於海或者是酒精的部分,像電影裡看到的。

主持人
我剛剛被告知我還有一點點時間,所以還可以最後一題,來,這邊這位觀眾。等我們遞麥一下,趕快趕快。不要摔跤了。

Q5
導演好,想請問一下,13年的時候,你第一次察覺到奧斯卡所謂醫學上定義的發病,你有選擇更進一步去了解醫學上對於奧斯卡狀態的詮釋嗎?例如像解離或思覺失調。因為我其實還滿好奇,你看起來好像選擇不去做醫學角度的了解,避免這個框架成為創作上的干擾。謝謝。

導演
對於奧斯卡的情況,我不喜歡用他是發病這個情況來敘說,我可能會說他這種情況,我本身不是心理醫生也不是這方面的專家,所以我不去探討他這一方面的問題,我覺得這部電影深究探討的點是我們人類的大腦是如何運作,讓我們能夠在孤獨的情況下去生存,也許是欺騙我們自己,也許是改變我們對於周遭的認知。這個大腦的部分就是讓我們能夠去承受這個孤獨,在奧斯卡身上,他就是發展出另一個我,來去承受孤獨,來去分攤這個衝突,或是分擔他所做的事情,例如,我們看到兩個奧斯卡,一個是比較喜歡閱讀,另外一個他就必須負責去找食物,去修理機器,或者是去砍柴,甚至是去挖骨頭,對我來說,我覺得我也不是醫生,所以對奧斯卡他的情況,去定義他是什麼病,我就沒有興趣,我喜歡的是這部電影告訴我一個人如何在45年的孤獨中生存下去。

主持人
好,我想就像導演所說的,不管是幾個奧斯卡,其實我們透過他可以看到人跟自己共處的狀態,這個狀態不管是離群索居,或者是生活在這個城市裡面,可能都是一種必須面對的一個議題。時間的關係,今天的映後座談在這邊告一個段落,今天最後導演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跟TIDF的觀眾說。

主持人
他說「再見」嗎?

翻譯
他說「謝謝」。

主持人
啊,謝謝。

導演
首先,不好意思耽誤了大家的時間,第二個是我非常享受剛剛觀眾問的所有問題,第三點就是,因為疫情的關係我只有在大螢幕看過一次,很感謝能夠在台灣的影展上大螢幕,可以跟大家分享我的作品,最後就是,祝影展一切順利,謝謝大家。

主持人
謝謝,再次以熱烈的掌聲感謝導演。(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