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中的虛擬,幻象裡的真實: 專訪《登入無盡島》製片 Boris Garavini
日期:2024年5月14日
地點:台北京站威秀
採訪撰稿:陳以庭、徐熙婷
製片在本片擔任的角色是什麼?
一開始是我主動去找三位導演合作,但當時我們還沒有太明確的想法,只確定想進入遊戲世界拍攝,去捕捉裡面的真實。有了初步概念後,我們花了約兩年的時間一起準備各種文件以爭取各單位的經費。過程中我面對了很多偏見,大家通常會被這類主題嚇到,覺得玩家都是遊戲成癮、拍這個主題會有人想看嗎?我就要負責回應、說明。得到足夠資金,進入製作期後也會和導演一起規劃拍攝,基本上就跟一般製片的工作一樣。
本片展示了虛擬世界的各種可能,有人在其中得到成就感,也有許多暴力和惡意的展現。您認為虛擬世界中的惡意也會對現實世界構成威脅嗎?
我不會特別區分真實跟虛擬世界,我認為兩邊真實程度是相同的,畢竟我們的生活中就有很多虛擬的層面。比如說,社群媒體就是人們在虛擬世界裡,將自己想呈現的投射出來。的確,虛擬世界有很多黑暗面、暴力與惡意,但很多和平、歡樂的事情也可能發生。
此外,人們沉迷的東西也不只限於遊戲,我們也可能沉迷體育運動、追星等各種不同的事情。我其實覺得這個遊戲創造出了一個安全的空間,讓人們在裡面嘗試成為自己想成為的人,去做自己在真實世界做不到的事情。
片中的電玩世界是一個無政府的社會,但人們還是自發地建立起團體、組織、宗教權威。請談談您對這個現象的看法。
導演們先前的作品選擇聚焦「俠盜獵車手V」這個遊戲,但它非常商業化,且帶有西方意識形態,這部作品我們就想避開這些元素。現實世界中人類持續受到氣候變遷等各種危機的威脅,很多人就會好奇,如果世界真的崩潰、進入無政府狀態時,會發生什麼事情?這也是為何我們選擇這個遊戲的原因。
在這種世界中,玩家通常會開始建立各種不同的社群,我們注意到,通常一個社群或團體的人數越少,生活反而越美好。但當然還是會有暴力出現,片中那群食人族就展現了人類最極端、殘忍的一面;但片尾我們也遇上了一群農夫,看見了另一種恬靜、理想的生活型態。世界總會有這兩種不同的取向,還是要選擇站在良善那一邊。
請問您如何看待真實和虛擬的界線?本片的製作過程是否曾讓您的想法有所改變?
製作本片之前,其實我和三位導演都不是那種很認真的玩家。開拍前當然會有些預期跟想像,當時我們的動機是希望呈現「虛擬與真實相去不遠,虛擬世界也可以很真實」,而拍攝結果也證實了這個想法。我們希望透過這部片,告訴不玩遊戲或對遊戲有誤解的人們,線上遊戲其實並不如想像中有害,也不會毀了孩子的心智,有時反而能幫助在真實生活中社交困難的人們,與人產生連結、建立友誼。
片中導演詢問玩家 Fiche the Capitan「是否曾經夢到這個遊戲」。您對這個一幕有什麼想法?
很高興你問了這個問題,這幕對我們來說非常特別,也是我最喜歡的一幕。
導演Ekiem提問時經常試圖瞭解、挑戰跟探索真實與虛擬之間的界限。遊戲中玩家們都塑造了不同身分,但我們知道,當對話持續進行,現實世界的聲音遲早會從他們的麥克風中傳來。以這幕為例,你可以聽到狗叫聲、小朋友的聲音,我們就知道這是一位母親,而且小朋友在旁邊。
當時Ekiem問她:「你有夢過這個世界嗎?」對方說有。一邊對話的同時,另一位導演Guilhem還在努力殺殭屍,然後狗又開始叫、小孩的聲音也出現——一切都是自然發生的,完全沒有場面調度或搬演,虛實交錯堆疊、並置,我覺得非常有意思。
進入遊戲世界 963 小時,有什麼超出原先預期的觀點或感受嗎?
我們完全沒想到會真的和玩家們變成朋友。剛開始拍攝第一年,大家都是用自己扮演的角色在互動,因此很難探究或得知對方真實的樣貌,到了後期才終於慢慢摸清對方在角色背後真實的樣子,這花了我們很多時間,也是本片之所以拍了那麼久的原因。
比如剛剛提到跟 Fiche the Capitan 的那段對話,其實已是我們進入遊戲後的第三年了。知道對方真實的樣貌,感覺就像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門,讓我們得以進入玩家的真實人生,並和他們成為朋友。
許多科幻作品中,虛擬世界往往會成為另一種現實,甚至取代現有的真實。想請教您對虛擬世界的未來有什麼看法?
我覺得人類不會落入像《駭客任務》那樣的地步。在遊戲裡混了三年,我依然認為我們離不開真實世界。確實,日常中虛擬的層面會越來越多,玩家剛開始探索新世界,當然也會覺得有趣、好玩,但到最後,沉浸太久其實蠻痛苦的。或許可以找到平衡,但人們還是需要不時回到現實,在踏實的基礎上生活。
又或許未來20年,世界會因為能源枯竭而崩塌,沒有足夠的能源,我們連電力車都驅動不了,更何況支撐元宇宙的發展和運行。在這種情況下,或許我們還比較可能回到石器時代(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