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離島影#1」映後座談

時間：05.13 MON 20:40
地點：光點華山電影館一廳
主持人：張若涵
出席影人：《03:04》導演 黃庭輔、《噤聲三角》導演 沈可尚、《我的綠島》導演 許綺鷰
攝影：黃箏

主持人
謝謝大家今天來看流離島影的場次，我們很開心今天禮拜一晚上還這麼多人留下來看。然後我們今天邀請到《03:04》的黃庭輔導演，《噤聲三角》的沈可尚導演，《我的綠島》的許綺鷰導演。
那大家可能看過介紹，知道流離島影其實是在24年前的一個計畫，1999年發起、然後大概在2000年完成，所以其實現在回顧起來，很多人會它是很實驗性的紀錄片的創作，由12位導演分別選擇不同的島嶼，然後去創作短片。今天這個機會真的很難得，因為剛剛導演們有說有些人就不見了這樣。然後也想要請導演可以回顧一下當時候你們是怎麼選擇你們所拍攝的離島，然後你們對這個地方的構想大概是怎麼樣，跟觀眾分享一下，謝謝。那從綺鷰導演先。

許綺鷰導演
他先～

主持人
庭輔導演先。

黃庭輔導演
非常謝謝大家來看這部老電影。對我來講，我應該看了無數遍了，但是有時還是會覺得被自己的單純所感動，因為當時拍的時候真的蠻單純的，也沒有想太多，只是覺得說要標新立異一下而已。不過這一股勇氣也是周美玲還有公共電視所提供的，非常感謝他們支持這個計畫，讓大家有個異想天開的機會 ，也著實改變我拍片風格（笑）。
就是說阿兵哥對金門人來講，他本身是一個存在內心的一個恐懼，或是感謝的對象，或是一個外來者，非常複雜的一個心情。因為我本身是金門人，所以我對於阿兵哥從小我所看到的跟後來所看到的，真的差距很大很大。因為我拍攝的時候是1999年，那時候兩岸的關係是比較緩和了，所以大家也不知道……有必要再打仗這個嗎？好像，戰爭離大家都非常地遙遠，想不到現在又大家……對於戰爭又覺得，好像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所以這種感覺太奇妙了，謝謝。

主持人
謝謝庭輔導演。那可尚導演。

沈可尚導演
噢，剛才是說為什麼選到這個島嘛！原因非常簡單，因為當初其實美玲在召集大家，我們其實本來就是一起平常會互相喝酒、聊天的好朋友，然後因為那時候我是全部12個裡面最資淺的，所以就是別人先選（笑、其他導演們也笑），最後選剩的就是我，對。

許綺鷰導演
我們也是選剩的耶！

沈可尚導演
噢，真的嗎？（導演們大笑）不好意思（笑）。

許綺鷰導演
我們也很資淺耶。

沈可尚導演
我們那個時候，對啊，北方三島那時候沒有人選，然後我也很陌生，就想說還好上面有個叫彭佳嶼的地方，所以有點概念就平常報氣象，什麼颱風幾級、風浪幾級的地方，就想說就去。
那時候的處境完全就是……第一個，我根本不知道紀錄片是什麼？我也沒有學過，我也沒興趣（導演們笑），對，我根本不曉得紀錄片要幹嘛。但是，就感覺是有一群好朋友說：來吧，我們來玩一個遊戲！我就想說：走吧、去吧，反正我有我的bullets，我有我的攝影機，我不害怕，就去。
但是去才發現，北方三島不是你要去就可以去（笑），然後你就是短暫的、半偷渡的、半協調的情況下，偶爾去了那邊幾次，然後就要完成一個叫做紀錄片的東西。所以其實大家看到的已經是第三個版本，我第一個版本其實是一個45分鐘，有人物、有角色、有歷史故事的版本（笑），但那個版本後來並沒有公開播映；第二個版本是完全無聲的一個版本，但是影像是這個；然後第三個版本就現在大家看到的版本，那我也把這個版本留成最後final的版本，也是代表《噤聲三角》在某個程度上是我在摸索：到底什麼是記錄片，我不知道的情況下，然後我怎麼去渡過和紀錄片相處的時光，大概是這樣子的歷程。

主持人
謝謝可尚導演。其實今年TIDF的主視覺左下角有個引用，致敬《噤聲三角》的假百科所創建的TIDF的百科這樣。

許綺鷰導演
我想就是每一個人對一個的島嶼都有不同的感受，所以我那時候就選擇從個人角度出發，所以《我的綠島》是小雲的綠島，也是阿才的綠島，也是阿德的綠島。每個人可能都有自己面對牢籠、不同的牢籠，精神的、靈魂的、現實生活的牢籠，有很多的禁錮，那每個人都在尋找自己的出口，但會有答案嗎？其實不見得有。那《我的綠島》就是紀錄每個人，就是每個不同人在身為一個切片當下的感受跟當下的心情。

主持人
謝謝三位導演的分享。那因為今天很難得大家可以到現場，時間就先交給觀眾，有問題的可以舉個手。中間的觀眾，稍等一下麥克風。

Q1
非常感謝三位導演，然後還有今天的作品都很精彩。主要想問的問題是，因為在看得時候覺得，特別是中間《03:04》還有《噤聲三角》兩部的音效都非常具有時間性嗎？所以很好奇那個音效想要表達的意義是什麼？

主持人
音效，聲音的部分，可尚導演要先講嗎？

沈可尚導演
你還記得你做了什麼嗎？（全場笑）幾十年前的事（笑）我那時候是，我原本在這個版本之前做了一個比較極端的版本，就是沒有聲音的版本，OK，反正我很不想解釋做一件事情的意義，我試試看，我怕我解釋不清楚。
回過頭來講好了，本質上我為什麼會講一個45分鐘的傳統紀錄片，有漁民的訪問，然後有科學專家的訪問、有種種人的訪問，然後有故事、有歷史脈絡、有圖片、有圖檔，慢慢變成這個。我其實最後《噤聲三角》剪的是我在整個拍紀錄片過程中，裡面所謂不重要的空鏡頭，我只有剪這些東西，所謂重要的全部都沒有剪一秒進來。
那麼核心的本質上我討厭我自己有點虛假，我的意思是說，我怎麼會認為我對這三塊土地毫無了解，念了一點書、訪問了幾個人，然後我又不能住在上面，上面是我沒有辦法住的。彭佳嶼只能住阿兵哥、氣象員，跟兩個巡守員，還有一個氣象局的人員，只有這三個，我是沒有辦法在上面住的。另外兩個又不能住，只有羊、羊比我還要重要（笑），鳥比我還要重要。
所以我怎麼會覺得我稍微去了這麼三趟，然後在基隆、宜蘭訪問了一些耆老，我就可以詮釋一個島嶼的什麼，就是那個概念上我是覺得自己蠻虛偽的。
對，所以我的第二個版本、第三個版本是有點在找自己的麻煩，就是我把我認為實際上我在乎的，其實就是那些支離破碎的、我能夠用攝影機拍下來的圖鑑式的東西，然後接著我開始去製造這個圖鑑的意涵，然後開始組織出一個我認為相對來講相對比較誠實的一個態度的片子。那這個誠實的態度裡面，其實是為了要找自己的麻煩嘛，所以那個時候我甚至會覺得剝奪掉在那一個島上的所有的現場音。就是那些零碎的現場音並不能意會這個島嶼的任何，所以我乾脆把它全部都沒有聲音，去專心看這些圖鑑，就像翻書一樣。
但是因為後來這個東西引起太大的麻煩，就是很多人就打電話抗議電視壞掉（全場大笑），所以就有點覺得，你拍一個片子，你最終還是得要去和這個世界連結，你有太多事情得要照顧。那我就想說，那你就來做完全另外一項，我可不可以用我做音樂的喜好，然後徹底地去用完全自己自私的方法，來詮釋我看到的這些圖鑑是什麼樣的情緒，從這個情緒在這個當下我可不可以自私地、任性地去用一個音樂來決定我心中的北方三島，所謂的走到另一個極端，所以大概是這樣的歷程。

主持人
好，庭輔導演可以分享一下。

黃庭輔導演
我的音樂是廖銘和（Dino LIAO）先生做的，也很感謝他幫我做了兩部實驗片的音樂，因為他現在也不在了，所以非常感謝他。另外一個就是我當時感覺到我拍的影片，我所要呈現只是一個我當時看到那個村子的一些感覺而已，其他的我覺得我沒有太大的想像，所以我只是因為認識他，然後覺得他有在做噪音音樂。然後覺得他是一個蠻特別的人，因為我第一次看到的時候，他就是也沒講話，然後一直在抽菸、一直在咳嗽（笑），他很少講話，他有什麼想法我完全不知道，只知道他在做噪音音樂。我們在拍攝的時候，有請他和他的女友到金門現場去看了一下，只是去的第一天，他就到處逛一逛，然後就請他去現場看一下，他看不到五分鐘就走了（笑）。然後當天他們就跑去到處逛，然後有看到一個賣茶的，賣茶的請他吃飯喝酒，他就喝醉了，所以叫我去把他載回來（笑），隔天他就回台灣了。所以我就是先剪，把它剪好之後，就請他做了一個16分鐘的音樂給我就可以，然後他就做了，我就把它套起來，然後稍微調整一下，就這樣。那主要是表達一個，因為當時阿兵哥的狀態就是說，他對當時四周的環境完全是無所謂啦，反正旁邊有什麼聲音對他們來講都不重要，他們就吃東西、一直看電視，也沒有在做什麼東西，所以覺得這根本是對的、就可以。那當時在放映的時候，也引起大家很多的興趣，那不知道24年之後，現在的觀眾所看到的感覺怎樣，會想知道大家對我的片子的一些感受。

主持人
謝謝庭輔導演。有沒有觀眾想要回饋這個部分，就是對這三部影片在24年後看完的感受，或是其他提問也可以，可以舉個手。後面第一排的觀眾。

Q2
首先我要感謝三位導演幫我們拍了那麼多讓我們感觸很深的片子，也要感謝當年公視有這個計畫，讓我們今天可以看到這些片子。先說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基於什麼原因來看這些片子，我自己個人是我從來沒有去過這些島嶼，包括澎湖，我都沒有去過，所以我也很好奇。然後剛好這些片子我買了兩套，這些片子呢，提供了我一個機會可以認識台灣的這些島嶼。我沒有辦法說導演們拍了24年後的今天我所看的感想，我只能說我在2024今天看到這些片子我的心情。
首先，先看到前兩部的時候，那些軍歌、那些地形、那海洋、那些軍人，真的激起我很深、很強大的愛國心，我當時就有這個感覺，覺得大家應該要團結，那這麼好的地方我們應該要愛護我們自己的地方，絕對不可以失去任何一寸土地，這是我看前兩部的感覺。那第三部一開始呢，我不知道是在演金門、在拍金門，可是後來我看到阿兵哥，那我了解那是一個我們很重要的、所必須要守住的地方，後來看到最後才知道是金門，因為那個文字上面顯示。然後關於綠島這樣子拍片的呈現的手法，並不是真正在講政治犯，但是我們也看到那一部分。那我覺得今天光看這四部，真的心裡有很多的感受

主持人
謝謝這位觀眾。

黃庭輔導演
謝謝。

主持人
還有沒有觀眾有提問，可以舉個手。那當年其實你們應該都是帶著16mm去拍攝這些？

許綺鷰導演
超16。

主持人
超16，可尚導演跟庭輔導演也是？

黃庭輔導演
我是……老16（全場大笑）。

沈可尚導演
我是老16，加上有一個DV（笑）。

許綺鷰導演
其實那個計劃不算是公共電視的計畫。

沈可尚導演
那個計劃應該其實……我希望我記憶可以（笑）， 24年人可以變化很多。我記得當初是螢火蟲映像體提了一個計畫，反正他的用意其實就是找了12個人要做這件事，公視贊助的應該是播映版權，對不對？然後國藝會（壓低音量）今天有人在現場嗎？希望沒有（氣音）（全場大笑），因為我交45分鐘那個版本就是給國藝會，然後他沒有收（觀眾大笑）。反正當時我認為這個計畫對我們真的在一面嘗試的人來講，也是我們第一次可能去踏上一個很邊緣的土地。對，然後這些邊緣的土地，也非常地可能我們再也不會去。 
然後這個是一個在那個時刻，在2000年、1999年那個時候，我覺得花很大的力氣，然後去到一個你未知之境，並且利用你自己的方法，留下屬於它的樣子。我覺得在那一個年代算是極端奢侈的，因為這個並不是一個很如常的說故事的方法，它也並不太符合大部分電視台所播映的一種節目，一個描述型的節目。所以對我們來講，那時候是一個實驗性的計畫，我覺得這樣的情形更像是12個人在共同學習一個行為，就是帶著攝影機到一個邊緣的位置，然後從一個邊緣的位置一起把它從一個中心來思考，我覺得好像是每個人在練習這事。然後但是因為每個人的處境不同、觀察不同，於是各自就用各自的所能的方法，來展現、來認定，我覺得是這樣子的一個歷程。現在想想當然很驚訝，24年前當我接到這個計畫的時候，我怎麼會知道24年後我還在拍片呢？在那個時候，當代你拍片不意味著你以後會拍片哪，那時候沒有什麼國產電影，也沒有什麼紀錄片（笑），在那個年代算貧瘠的台灣電影的時代。所以今天在這邊比較大的感觸是，24年前那些小孩兒（笑），我是一個想要拍片的小孩，你怎麼知道24年之後會在相聚，然後每一個人都還在同樣的行業工作，我覺得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那流離島影絕對在那個時候，是有讓這些人至少有一個感觸蠻深，然後感覺這世界，所以我們是很幸運的12個人。

主持人
綺鷰導演有要補充什麼嗎？

許綺鷰導演
我覺得與其說是面對島嶼，我覺得更像是面對自己吧！就是每一個人負責一個島嶼，那其實所有的課題都還是怎麼去面對自己，你怎麼去看那個島嶼、怎麼看自己，然後也是可能從那個過程當中更認識自己吧，嗯！然後其實我覺得要感謝周美玲跟董振良，因為他們，才有這個計畫（其他導演附和同意）。

黃庭輔導演
公共電視是給我們第一筆款就是5、60萬，然後我們就依這5、60個的基礎來又去向其他的一些基金會啊什麼募款，然後也請柯達公司，那時候 16mm片他有給我們比較優惠的價格，那大家可能就是倒貼一點而已（笑）。
那我覺得就是說我們拍攝的其實對那個島嶼有些片面的真實的關係，假如說沒有去過島嶼，要透過我們的影片去認識那個島嶼，可能都有很大的偏差（觀眾笑），你到時候可能會誤解「欸，我看的那個影片到底是在拍什麼（笑）」，好像跟當地關係並不是太大，尤其是24年之後，可能關係並沒有那麼明確，也沒有那麼大的涉入。因為其實現在你再到任何一個地方，已經跟我們當時拍的狀況完全不一樣，時空背景、還有氛圍、還有人物、還有地景也都完全不同。像第一部那個拍東沙島，我看過幾天那個立法委員他們要去東沙島，然後應該就會看到完全不一樣的地方了。因為以前是比較屬於，那個阿兵哥也不是說台灣最好的阿兵哥，因為當時也沒有什麼戰爭的威脅，大家去那邊只是說離鄉比較遠，當時因為高雄市還想把它開放成一個觀光的地區，可是並沒有成功，根本沒有人要去，這麼小，誰要去。
所以其實大家還是很值得到各離島去看一看，憑自己的感覺去呼吸去體會那個地方。我們所拍攝的東西只是一個我們所想像當中的一個島，跟我們自己內心比較有關係，跟我們的創作的方式比較有關係，離真實我覺得是蠻遠的，但是在感情上跟一些思維上是很接近的。

主持人
可尚導演有要補充的嗎？

沈可尚導演
我忍不住在想，現在在座的朋友有很多和我們當時年紀比較相仿的紀錄片工作者或電影工作者或愛好者，如果今天你們揪了12個人，此時、當代你們將挑戰的是什麼？對啊，我其實非常好奇，因為過了24年，然後人使用影像、影像在生活、影像在信任感、影像的說服力，然後影像你相信嗎？不相信敘事方法，經過了24年已經大爆發，是也開發了各式各樣的可能，那使用當代的科技技術、2、30歲的人會決定他們在做一個什麼樣的行為，去挑釁我們現在很奢侈的方式，然後向我們的子孫，當時我覺得這群人在那個時代、要靠一點點挑釁才有辦法對彼此顧慮到、應該是那樣的感受，我覺得這件事可能是紀錄片非常非常或者影像的世界很迷人的東西。我剛剛也站在這邊不禁在想，如果今天我們重新再回去《噤聲三角》、回去北方三島，那我將挑釁的是什麼呢？可能又是很不一樣的，如果有人可以回答我（觀眾笑），才有辦法知道有人要挑釁什麼。因為之後就再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了，就是在一個沒有什麼人要看的年代，所以才有這個機會，你現在隨便拍什麼都很……大家都很注意按讚，要小心不能亂挑釁（笑）、危險。

黃庭輔導演
我剛剛看我的《03:04》覺得那些阿兵哥每個人都在看電視，那個年代是電視的時代，現在大家在吃飯的時候就看手機（笑），晃一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所以現在拍可能沒有什麼感覺、完全不一樣。

許綺鷰導演
就是面對的還是當下、此刻的自己。

主持人
好，那邊有一個觀眾。

Q3
謝謝導演，有一個問題想要請問綺鷰導演，就是說這三個角色，小雲跟阿德都是跟綠島的關係，我在片裡可以很明確地看出來，好奇說是怎樣的契機去找到阿才這個角色？

許綺鷰導演
阿才，其實都是朋友。然後我們其實之前有一起在災區，他又是長期駐點在災區，然後他的狀況其實是很躁鬱的狀況。那其實，就是像小雲是被她父親的歷史禁錮，阿才是被自己禁錮，所以就是我們要去綠島，他也一起去，看看會發生什麼、我們其實也沒有人知道。那他去了之後透過他的感受，聽說他本來頭髮是長的後來剃頭了，因為他到那邊感受到那個島、感受到那個歷史之後，他就讓自己化身為那時候政治犯之一，去感受他們的感受。然後，他是一個感受性很強的人，感受政治犯的感受。然後、就是他是一個感受性很強的人，對，不可以再講了…… （哽咽掩面流淚）

主持人
謝謝這位觀眾問題。那我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的時間，還有沒有觀眾要提問或者回饋三位導演？好，那最後面那位觀眾。

Q4
想要請問一下可尚導演，在24年之後看到自己有點類似於在片尾有一個聲明，就是我在拍的是一個不存在的島嶼的這件事情，就是呃，怎麼講，就是會覺得自己那時候怎麼那麼中二嗎或者是？（全場大笑）就是因為也是過了一段時間，因為當下就是在玩嘛！

沈可尚導演
我太喜歡你了（全場笑聲不斷）

Q4
然後還有一點就是，因為裡面有男聲跟女聲，那其實聲音處理上把女生的旁白弄得很噪，沒有要讓大家聽得很清楚的意思。所以這個是一個什麼樣子的決定，讓你覺得就是只留下自己的聲音，然後發表了一個中二的宣言這樣子（觀眾大笑），謝謝。

沈可尚導演
我其實自己沒有回看啦，就是因為不好意思（觀眾笑）。當初就是會覺得有一種……不曉得耶，年輕氣盛、有一種憤怒青年，我記得那時候是台南藝術大學音像紀錄研究所剛開始幾年，然後那時候蔚為台灣紀錄片的重要的主流的開端。然後我覺得那是一個討論什麼是紀錄片的年代。在那個時代氛圍裡面，然後一個不懂紀錄片的人在某個程度上，的確，現在想來挺中二的。那時候就是滿腔真誠想要搞電影這件事情（黃導演笑）。那當然你說到現在，我也不會去那個…… 畢竟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長大。對，所以那個年代我覺得我們回到一個如果就是在不同年代會產生不同的作品，我覺得可以去有一個面向可以看待的是，那時候台灣的紀錄片在台南音像紀錄所剛開始在發展一個紀錄片的系統，那其他在大學電影學院裡面教學紀錄片系統，比如說我在台藝大，我們的紀錄片教學系統是新聞局，現在已經沒有新聞局了。新聞局，我記得第一堂課放的就是台灣的漁業，漁船在海上漂。那是一個系統在轉換的年代，然後在那個系統轉換的年代，我覺得是一個很少有人有機會拍片的年代，除非你進入大的系統，比如說你進入電視台。那樣的系統顯然在獨立製片這一塊，某個程度上會有點急於表態，因為沒有太多機會。我們記得我們那時候像35mm最後變成拷貝在電影院播，然後放映的場次並不太多，但每一場都有一種「欲來輸贏、不然想欲按怎」（笑），那是一個變成我覺得是一個討論紀錄片是什麼、然後紀錄片的位置，你的作者位置在哪裡。
所以大概那個時候20幾歲的我，是有那樣子中二的一種 （笑）其實那是對自己講的，那我刻意把音效調成某一種像式宣言式的那種、霸權式的那種演講，那個某個程度上我覺得更像是對自己的咆哮，我其實那時候是非常非常討厭自己這種紀錄行為。對，一直到最後剪出這個片子，我覺得我要去對自己咆哮我會比較舒服一點，就是我覺得那個時候適合這樣做。
那至於女聲的部分，我完全是沒有任何的特定設定，那時候在裡面全部的音樂，說實在話因為沒有錢嘛，音樂都是自己做，然後唱歌的人就找音樂系的朋友來，大家一起玩玩玩、然後大家聲音做出來。所以你現在如果問我，我必須誠實地說，我已經忘了我當時的那個毛躁，或者那個時候的……急著用可顯現的狀態去看到視覺、聽到聲音那種熾烈的企圖，究竟是在對這部片，還是在對那個時候拍紀錄片的、我所了解的周邊，或者正在發生一個什麼樣系統的東西我並不滿意，諸如此類。那時一個那個時候的精神狀態吧，對，大概這樣。24年前的事情，記不太清楚（笑）。

主持人
謝謝可尚導演。庭輔導演好像有要補充的？

黃庭輔導演
因為當時我也有到台南藝術大學去放映某一場，然後也希望說當時念紀錄所的同學和老師可以來觀賞。一群人浩浩蕩蕩開車下去，結果他們的放映室很大，學生小貓兩、三隻，那老師只有兩位（笑），所以我本來是要踢館，結果呢，踢到空氣而已（導演笑、觀眾也笑）。其實當時因為有很多電視紀錄片當道，所以當時又是以比較溫情的方式在拍紀錄片，那大家都覺得好像還有另外一種方式來做紀錄片，所以才會有這樣少年輕狂的舉動（笑），雖然我當時年紀已經蠻大了（笑）。

主持人
看這幾部片其實，因為當時候有在電視台播映嘛，所以我覺得大家其實都有一個挑戰，有一個想要表達的東西。

黃庭輔導演
因為當時電視台也很擔心很多人會踢館，或者是說很多人會說電視是不是壞掉（全場笑），或者是說會罵電視台，所以最後才叫導演講個十分鐘或五分鐘解釋、說明，這個版本好久沒有看到，我又忘記我們當時都講什麼（笑）。

主持人
可能是要證明電視沒有壞掉的。

黃庭輔導演
對、對，證明我是有所為而為，是有很高深的思想在裡面（觀眾笑），所以大家不要懷疑我不是不懂得紀錄片，也不是不懂得拍視頻。因為主要是這個目的，因為電視台會擔心，你們這樣亂拍，到時候（邊講邊笑）大家會抗議。我滿希望公共電視可以重播一下，看看我們當時那個無知的狀態（全場大笑）。

主持人
好，那現場還有沒有觀眾，有最後一個問題的機會。好，我們第一排觀眾。

Q5
導演好，就是因為剛剛有提到很多這是公視當時的企劃，然後你們也有講到很多是24年前，就是有這樣子的背景、12個人去外島，挑一個島拍紀錄片。那其實想請導演再分享一下，為什麼那時候公視會有這個大膽的企劃，然後他們有沒有給你們一些主題或是方向，因為感覺你們最後做出來都是蠻個人創作型的風格，或者你們自己也在摸索紀錄片這個形式、系統的轉換，或是你們也還在摸索紀錄片是個什麼樣子的媒材。所以很好奇當時這個計劃是給你們什麼樣的方向，那做出來之後，就像你們說的，比如說電視台可能也要看什麼方向，但你們還是做出非常有實驗性質的作品，所以還蠻好奇這個計畫的背景，謝謝。

沈可尚導演
這就不得不說整個計畫其實公視應該算是後來參與的，那應該這樣講，當周美玲、董振良、螢火蟲映像體開始找這些（導演），我們有個共同目的。我記得如果沒有記錯，美玲比較擅長寫文案，她寫了一個邊陲包圍中央之類的，那我其實看不懂啦，就是一些……（笑），對，在那個時候我覺得……但是總之就是寫了企劃案。但是企劃案的宣言、然後因為目標其實是在……我曾想的確是想要嘗試：假設我們所看到的電視紀錄片是一個社會的中央，那所謂的邊陲就是不像電視機裡面的這些紀錄片，那是什麼？那個那是什麼裡面，可不可以再更多的不是人文關懷或者是一些人文主義式的東西？有沒有可能，大概是這樣子內容的宣言或者計畫。那我必須說你要有這樣的計畫，電視台願不願意播，也要有扛得住的主管，那個時候的主管我記得非常清楚是馮賢賢，馮姊，馮賢賢對這個企劃是，你剛剛問的他們有沒有什麼想法？那次我認為，我覺得印象沒有錯，最美好的經驗就是說「去做你們的。」他們就是這樣，「去做你們想做的」。

黃庭輔導演
她當時怎麼反對你（笑）？

沈可尚導演
她為什麼反對我？因為純粹是物理性理由。有一天早上我接到電話、電話響了，是馮姊打來的，那時候我是一個大四的學生，很緊張「馮姊、馮姊、馮姊」，她說：「可尚，我跟你很嚴肅討論一件事，我贊成你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但是電視台壞掉、電視感覺壞了，有幾百個觀眾打電話來質問，這個電視台是非常難消化的一件事，你可不可以去隨便放一個什麼現場的聲音（笑、黃導演也笑），好讓我們下次播放的時候有聲音？」對，這個是她唯一的（反對），但是我只能常常有些時候、現在很遠觀的回頭看，你最強力的干預就是你不干預。你不做任何干預的時候，當他們自己長成他的樣子的時候，實際上你已經是做了最大的支持。我不是要特別講馮姊好好，但是我覺得那時候公共電視的馮賢賢她是有明確地知道我們挑釁的目標是什麼，然後我們的作為是什麼，所以她某個程度上也願意去承擔免責的風險。我覺得這是，例如說那個時候公共電視是非常非常支持我們的，對，就謝謝馮姊。

黃庭輔導演
因為當時在企畫書的時候是周美玲寫的，因為那時候是1999年，先去找公共電視袁乃娟小姐，那時候還不是馮賢賢、是袁乃娟。那袁乃娟因為她之前是在文建會有上班的，然後後到公共電視。可是到2000年的時候政黨輪替，變成陳水扁時代，所以換成馮賢賢。所以其實當時我們有去提案的時候，很多人到公共電視去了一下，那時候袁乃娟已經說她要離職了、準備要離職了，大家都很擔心這個計畫會不會沒有下文了，可能很多細節要問周美玲比較清楚。

沈可尚導演
實在是…… 非常的很久遠。

黃庭輔導演
（笑）因為我當時只是被找去拍片的，不太清楚。妳有知道什麼嗎？

許綺鷰導演
其實跟公視比較有關的是資金來源，因為其實拍片，這個不是商業片，資金其實比較難。那美玲導演她比較厲害的是她有強的企劃能力，去跟公視談下這個合作。所以我們從公視可以得到一筆製作費，然後每個導演可能自己想辦法去跟國家文藝基金會再申請一些個案的補助。
所以那時候有一個平台其實很重要，如果說沒有公視願意這樣沒有限制讓大家去拍的話，可能會比較難去執行這個計畫，因為每個大概都是100（萬）以內去完成，然後而且有拍攝天數的限制。譬如說，你租這個機器只能租幾天，你可能要在4個工作天左右以內完成，就是那時候有些侷限在。所以有一個平台沒有限制，讓你去製作、讓你去播其實是蠻必要的，那個時候。

主持人
對，因為覺得這一個（節目）、其實三位導演，或者我們看流離島影其他作品，其實都是這些導演在那個時候大家都有一個很自主表達的空間，所以可以留下一些非常個人創作方式的呈現，在影片當中，留到現在讓我們看到。

沈可尚導演
我想到一個重要的原因，大家為什麼可以這樣玩，真的好簡單喔，想了老半天！就是那時候拍的不會有人看啦！（觀眾笑）
沒有壓力，電視不會播，不會特別好的時段，然後電影院就播那幾場，你不會有人看的時候，你無所謂，你就是做自己啊。那現在我們隨便拍的都會有人看（笑），很緊張。
所以我覺得……我要講什麼？我要講的是，我突然想通為什麼那時候為什麼那麼……如果要用比較漂亮的說法，就是說大無畏嘛，我無所畏懼。無所畏懼先決條件其實不是你勇敢，是因為沒有人要看，所以你無所謂（笑）。所以說不定那個也是那個時空背景下才會有的一種、這樣子的特性的作品吧！

許綺鷰導演
我覺得雖然說我有點難面對阿才，可是我覺得感謝有這個作品記錄下阿才的一些畫面，讓我現在過了20幾年還可以看到他，我覺得對我來說可能是目前這個作品對我最大的意義。

黃庭輔導演
今天這個放映，好幾位朋友已經不在了，李孟哲導演，還有廖銘和、還有阿才，我們大家一起懷念他，感謝他們，謝謝，也感謝大家今天來參加（觀眾掌聲），感謝。

主持人
感謝大家，也謝謝三位導演，謝謝。那我們今天座談到這邊，謝謝大家，那流離島影還有第二個場次，大家可以再進場看片，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