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森林》有熊出沒,惡人勿入:專訪導演李香秀

作者
呂美慧、林家嫻、廖芷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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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裡,每個導演好像都有一種特質叫「堅持」,堅持去做那些別人覺得不可能又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採訪完李香秀導演,這個特質可以在她身上完整看到。

 

一位嬌小並身為女性的導演,從挖掘台灣文化歷史到上山下海拍攝記錄片,每次一做就是3-6年的時間,最新的作品「黑熊森林」更是導演親自一次次地背起背包,上山守熊與挖掘兩位與臺灣黑熊及山林相關的動人故事。片中有靈魂人物、神出鬼沒的動物及深山風景,讓內容更加豐富,更讓觀眾可以輕鬆地在螢幕前發現驚奇。TIDF在影片上映的兩年後,採訪著李導演,聊聊總是想做點不一樣、願花時間全力以赴的拍片想法。

 

Q. 導演在拍完過去的作品《南方澳海洋紀事》後,怎麼會想要開始拍山呢?因聽說您之前其實也沒有接觸過山。

 

其實海有很多資源,但我們對它很陌生,甚至很怕海,而台灣跟海有關的影像視覺太少,所以我才決定拍《南方澳海洋紀事》。決定拍山也是一樣,查了一下資料,台灣山地占台灣島嶼的比例有超過60%,可是現在統計剩58%,且一直再開發,很多山地都被剷平弄成露營地,然而我們對山林所知不多,包括台灣黑熊也是。台灣黑熊在黃美秀老師(以下簡稱黃老師)做研究之前,就像傳說一樣,我有一個志工,他是資深的山友,但直到他來當我的志工後,他才看到熊,台灣其實在黃老師之前,對熊是很陌生的。

 

雖然我過往作品《消失的王國拱樂社》、《南方澳海洋紀事》、《黑熊森林》看起來主題都不太一樣,可是我的創作脈絡都是從提問與陌生開始,藉由拍片慢慢地探索,當我決定這部片的題材,若發現市面上的相關資料,或是紀錄片太少,我就會有一個很大的企圖心想把它做足,所以如果看過我三部片子的觀眾,會覺得不是小品,反而能看到時間的痕跡,因為真的花很長時間去製作。

 

Q. 導演如何從拍攝山林延伸到台灣黑熊? 如何定調是和保育相關的紀錄片呢?

 

我在要拍台灣黑熊的前幾年,才聽到台灣有黑熊,且是從一個長輩口中得知,有一位女性在做台灣黑熊的研究。當我決定要拍山時,想說也許可聯繫黃美秀老師看看。我一開始沒有預設它一定是一部保育類紀錄片,是因為開始拍後,看到了這些議題,黃老師其實有抓到15隻熊,裡面有7、8隻是斷掌,這個事實是存在的,所以很自然地我就覺得它必須在我的影片裏有一定的篇幅,而我自己也有拍到兩隻受傷的黑熊,所以這部片也就跟黑熊保育有了關連。另外我很喜歡劇中Dave講的「你進到山裡面就自然地會成為保育人士!」,這好像在講自己也在講所有人。

 

Q. 有山、有人、有動植物,如果這些都是影片的主題素材,導演怎麼與他們建立起關係?

 

黃老師其實已有許多報導,因為她太特殊,身為一位女性,在做台灣黑熊的研究,大家會把她跟珍古德作連結。而林大哥常有令我感動的事情,其中一件事是在片中講紮營和獨處,我希望訪問是在類似野營的地方,比較符合那種氛圍與情緒,而不是山屋,可是當時我們在大分,我希望能回到山陰住一晚後在那裏拍,不過沒有人同意這麼做,而林大哥後來很挺我說:「我明天早點起床,先去打理那個營地」。隔天,天還沒亮,我們都在睡,他已經起床出發了,一個人走20公里,後來我們抵達時,林大哥已經幫我們打理好了。

 

早期我很排斥靜態拍風景照,後來覺得其實定拍也可以拍到生命的流動,如風怎麼作用在樹上、葉子的搖動、陽光、霧等等,原來定拍也可以拍的那麼好,可展現出空氣的流動及大自然的變化。

 

 

Q. 導演如何看待動物在影片中所扮演的份量?在跟拍黃老師與林大哥時,是否有讓你看到不同看待自然、動物的方式?

 

我決定拍黑熊森林的當下,就希望有三分之一是動物,但我從來沒有把握可以拍到黑熊。2011年開始籌備,只要沒有教課的暑假,我就會去學怎麼拍動物,因為守熊是11和12月,我向學校請假,11月底上山,整個月都留在那裡,直到開學。期間我有聘一些攝影師,但大部份都不一定能拍到熊,但當你越來越熟悉,你會知道怎麼掌握,到後來覺得拍生態還蠻有趣的,只要願意花時間去守,就可以守到,撐過撞牆期後,突然發現事情都變得很順。由於我是導演身兼製片,在人力有限的情況下,很多問題都會找我,也因山不好爬,所以很多工作人員不一定走得上去,因此我必須自立自強,學動物攝錄影、蹲點與登山,影片中約八成的動物都是我自己拍到的,覺得非常地幸運!

另外大分很奇特,水鹿其實對很多常爬山的人一點都不稀奇,因為他們到高山去,都是一群一群的,但大分族群數少,所以很多動物可能都沒看過人,所以我拍到的動物都會在那邊看你是誰,有時候還會在那邊發抖,有時候也很萌。這部片很清楚一開始所要架構的場景就是「大分有熊國」這個黑熊森林,這片森林其實黑熊會來,森林底下有人也有其他動物。對我來說,黑熊森林其實架構了一個環境概念,所以為什麼那些動物這麼重要,空鏡這麼重要,因為大分跟人類社會或是人類群落是很不一樣的。

 

拍這部片雖然辛苦,但動物及大自然給我很多的回饋,讓我會一直想回去,例如看看獼猴美麗的毛色、打哈欠、發呆、松鼠做日光浴等等,當初期待的就是能拍到這些動物很生活化的一面,並自然地生活在大分有熊國的動物星球裏。

 

 

Q. 現在回想起來,這部片是否還有一些遺憾呢?

 

今年二月發生的土葛崩壁山難讓我心裡有點疙瘩,也再想若早在第一年發生,我會用什麼態度去面對?因為一直覺得沒有問題,好像有未知的力量在保護,如果很早就發生了,我不確定能不能頭也不回的一路走下去。帶工作人員入山責任很大很怕出狀況,有時會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扛下來的!若說遺憾的話,我必須講還真想繼續拍!總覺得熊可以拍得更好,我一直幻想能拍到熊走在稜線上,那樣的純粹,但好像用畫的比較快(笑)。

最近有人問我會不會再去登山?會不會繼續拍生態?我不敢百分之百說不會,但我會想要延續創作脈絡,去挖掘一些不為人知、陌生的東西,覺得好像該把自己貢獻在這上面。所以下個題材目前沒有答案,但一定要是可以引起我熱血沸騰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