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蔓延的鄉愁——專訪《團魚岩》導演蕭瀟

作者
李昭妟、曾琬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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砍柴、燒香,是76歲的外婆每日一部份的勞作,嘴裡嘟囔著病痛與生死,這是外婆的日常;因為工殤而弄瞎眼睛的鄰居李叔叔,與老婆久別重逢;原本在外打工的舅舅,返鄉後,生活困頓窘迫;村民的每一天。

 

進入團魚岩的世界,黑白取代原本的絢麗色彩,寧靜成為這個世界的中心點,故事的開頭和結尾皆是村民再日常不過的生活。導演蕭瀟重返熟悉的故鄉拍攝,從出生到六歲一直住在村內,離開之後,一路上經歷不同階段的求學、創作,再從水泥叢林折回群山圍繞中,「雖然拍的是他們,但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是這樣子面對不同的境遇」導演說。

 

Q. 什麼原因讓導演想要回來拍攝?

 

我拍這個片子最初是源自於內心不可遏止的鄉愁,當你真正想返回故鄉,可能並非想像中容易,需要面對很多現實層面的問題,這種回不去的情況、無法抵達的距離感,形成對故鄉更加強烈的引力,這個我們管他叫鄉愁。不像很多紀錄片是為了特定題材或解決某個問題,我只是單純想回去陪一陪家人、看一看這個地方,一起生活,也享受安靜的生活,純粹記錄。一個人在外面打拼這麼多年,會遇到很多挫折,這時候自然而然會想回到那個叫作「家」的地方。我從小就在這裡生活,一直到六歲才離開,此地對我來說是心理上的故鄉,一切的感覺都很熟悉,非常美好。

 

Q. 導演曾說六歲以後就離開那個「家」,為什麼幼年時期會待在那邊,後來又離開?

 

說起來很神,我剛出生時在自己家就水土不服,身體很不好,上吐下瀉,後來就送到外婆家、送到山裡去,便好轉,但這個地方沒辦法讀書,所以就回自己家讀書,方便一點,基本上每年都會回去,外婆、舅舅都在那邊,回去拜年,可能當初不讀書我會一直待在那裡。

 

Q. 從小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中,對導演有沒有什麼影響?

 

影響其實很大。六歲回家是為了讀書,但我家是村鎮,不是大城市,讀高中去了縣城,大學去杭州,接著到北京,一步一步換不同的地方生存,每個地方影響都很大,有塑造的功能。起初,我畢業後開始做藝術創作,當時是做平面、攝影相關,拍了很多都市題材,那東西對當時的我來說,是衝擊且最直接,因為從一個庶民走到都市叢林,拿著相機到自己家反而不知道拍什麼,太安逸了,也沒有什麼太刺激的東西,一直到後來,發現原來村子裡自然的生活對我的影響其實慢慢在心裡生根發芽,像是刻在自己身上的源頭。

 

Q. 為什會選擇黑白影像?

 

最根本的原因,我覺得這個村子在我記憶中是這麼一個狀態,一直存在、過一樣的生活,雖然每次回去都有小改變,道路修好了、路燈亮了,可能生活更好,但我們看到的就是我記憶中的村子,在中國迅速的發展中,其實它正在歷經消亡;黑白影像也可以跳脫時代、時間的框架,讓它在一個更廣泛的層面被討論,另一方面我認為黑白比較能表達我的初衷,跟隨攝影去體會,自己也更喜歡黑白。

 

Q. 可以感受到攝影的穩定、運鏡的流暢,每一顆鏡頭也都很長,一開始是如何構思與想像?

 

跟隨拍攝時,都有使用到輔助穩定器,因為如果很晃動的話,造成的緊張感不是我想要的,他們交流時我不會特別迴避,但盡量少回,把我和被攝者的關係保持在一種自然狀態,一個正常相處的距離感,不需要特別引導他說什麼話,通常紀錄片小團隊有不同的職位,但只要找一個朋友或團隊,都會破壞這種現場感。緩慢、平靜,是我對此地時間流逝的感受,所以我覺得畫面也應該是平穩緩慢的,即使有變化或移動,也像是水一樣的流動──一種靜態的感覺。

 

Q. 為什麼會特別在影片中放入神話故事?

 

首先這個關於妖精的神話故事本來就存在,但我並不是特別強調,最重要的還是在人本身。雖然祭祀與神話看起來沒有太大的關聯,但他們祭菩薩、祭土地,作為一個完全土生土長的信仰,最親近的就是土地,靠田地養活自己,這個東西跟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非常日常,在大山包圍下的生活環境、人最基本的生存狀況,跟他們的生活其實是有相互關係的。